自从盖起这栋小洋楼，以往平静的训练基地，一下热闹了起来，每天都有不少各种品牌的小车来来往往，二楼的餐厅里也是夜夜歌舞升平，欢声笑语不断。平时很少来基地一趟的体委主任司马义，现在几乎天天泡在基地，整日忙着迎来送往。

有一天，司马义来到训练馆，他巡视一圈后，把我叫到跟前说：“六十子，你带几个队员到二楼小礼堂来一趟。”他没说明去干什么，我也没敢问去干什么，我一向挺怕这个主任的，那三角眼就跟一把尖利的锥子似的。

看见铁成师傅没在跟前，我想也没想就说：“好的。”不想话音未落，就听身后更衣室的门哐当一声关上了。司马义主任愣了一下，随即过去推开门说：“老铁，是这样，财政局张局长他们来了，我想找几个队员给他们去表演表演。”

“我这里只有运动员，没有唱歌跳舞的演员。”

“您可千万别误会，现在办个什么事不都这样嘛。我图了个啥，这不也是想多争取一点经费嘛。只要有了经费，什么服装，伙食不都能改善一下嘛。”

“有没有经费是你的事，出不出成绩是我的事。”体委下属的几十个运动队里，恐怕也只有铁成教练能说出这般硬气的话了。也难怪呢，人家是牌子教练么，但凡是出去比赛，老头还从来没有空手而归过呢。只不过他带的运动员，还从来没有夺得过全国性比赛的金牌，所以人们都管铁成教练叫做牌子（当地俗语：好）教练。其实铁成教练岂能感觉不到其中的酸楚，奋斗大半辈子了,为的不就是一块扬眉吐气的金牌嘛.但这个隐痛一直埋在铁成教练的心中。就好像老天爷成心跟他过不去似的。但即便是这样，他也比那些每回出去比赛只听上一枪（参加预赛就被淘汰）便打道回府的运动队要强得多。

“真是一个老绝户你，您就权当他们是去训练还不行嘛。”

“要不老汉去给你去助助兴？”

“别说废话，你就说去不去吧”

“六十子刚才不是答应了嘛，你就多余问我。” 铁成师傅脱了训练服，赤条条地进了盥洗室。他就这么个脾气，才不管你姓甚名谁呢。没想到这一回，他却一脚把皮球踢到了我跟前。老头这是跟我生气了。

我站在那里正不知所措呢，司马义主任的眉毛竖了起来，他气急败坏地说：“还愣着干什么？客人都等着呢。”

“我我我不敢去。”我指指盥洗室，只好如实回答。

“不就是去比划几下嘛，还能死人呐，真是……来不来，你自己看着办。”司马义主任甩下最后通牒便扬长而去，那皮鞋的后跟咔咔咔地响，把坚硬的水泥地面都能踩出坑来了。这一下我可惨喽，一头是跟爹差不多的教练，一头是顶头上司，咱一个靠卖苦力吃饭的运动员，是哪个都得罪不起呀。

铁成师傅冲完澡出来，看见我还站在那里，就气哼哼地说：“去呀！你怎么不去了？”

我说：“你不让我去，我就不去。”我还是决定站在师傅这边。

“我让你去死你去吗？没脑子的东西，以后少给我掺合那些乌七八糟的事，有本事你给老子到奥运会上拿块牌子回来，我一天上三柱高香，把你当菩萨一样供着。”铁成教练双手一抱拳。

连铁成师傅恐怕都不会想到，他随口而出的一句气话，却让我牢牢记在了心里，一辈子都没敢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