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似乎有很多人，激昂的手风琴声伴随着杂沓的脚步声、口哨声从打开的窗户里飘散出来，节日的气氛很是浓厚。阿泰将半个身体探进窗户，从桌子上拽几根油炸馓子，扯着嗓子喊了一声：“米拉姐姐，家里来客人了。”

一瞬之间，所有的声音戛然而止，正在兴头上的青年男女们，齐齐将目光从那扇不大的窗棂里投射出来。我认识其中几个挤奶工。众目睽睽之下，我的心不觉发起虚来。尽管曾多少次经历过这种场面，我还是胆怯地低下了头，眼前忽然就出现了白桦林里那些扑朔迷离的眼睛。

沉寂是短暂的，紧接着便是一阵哄堂大笑。我知道他们认出了我，我还知道人们为何发笑。当时要是有个地缝，我肯定会毫不犹豫地钻进去。

米拉意料到了什么，所以当见到我时，她并没有感到吃惊，而是羞答答地跑出来说：“你好，进来一起玩吧。”

“你好，节日快乐。”我将右手抚在胸口。

“节日快乐。快进来呀。”米拉很专注地扫视着我的上衣。

“我、我就不进去了吧？”

“大过节的，都到家门口了，哪有不进去的道理。”米拉执意挽留。她今天穿一件雪白的连衣裙，整个人显得更加清纯而可爱。

“胆子不会那么小吧。”不知是谁在屋里一语双关地嚷了一声。

正左右为难之际，一位满脸苍桑的老人走了过来。老人的腰大概有点问题，他将拐棍横放在后腰，然后用两个胳膊肘固定住拐棍的两端。

“我爷爷年轻的时候也是摔跤的。”米拉立刻找到了摆脱尴尬的话题。

“这是谁家的孩子呀？我怎么从来没见过。”老人上下打量着我说。

“爷爷您好。”我恭恭敬敬地问候。

“嗯！瞧瞧这小伙子，长得有多壮实呀，简直就是一头牛犊子。”

“他是基地练摔跤的。”阿泰说。

“你要是不想进去，那就先到爷爷屋里坐一会儿吧。”米拉还是很善解人意的。

“好好，咱爷儿俩还是同行呢。坐吧，孩子。”老人走进屋里，连靴子都没脱就上了矮炕。米拉赶紧将一个松软的枕头垫在爷爷的后腰，然后端过几个装满方块糖、馓子、奶酪等食品的盘子摆在桌子上。

“是看上我们家米拉了？”老人笑模笑样地问道。

“爷爷，看您都说了些什么。”米拉连脖子都红了，她嗔怪地瞪爷爷一眼。

“哈哈哈……那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年轻那阵子，有一次到河边去饮马，你奶奶正好在那里洗衣服，我一瞅这姑娘模样还挺俊俏，就故意走过去跟她搭话，没想到她却不理我，端起盆子就要走，那怎么行呢？我骑着马撵上去，顺手就把你奶奶拽上了马背。哪像你们现在……”

“爷爷。”米拉捂住了老人的嘴。我虽然感到难堪，心里却比吃了蜜枣还要甜。

“拿过什么牌牌吗？”老人又问。

“拿过全国锦标赛的的铜牌。”

“铜牌就是第三名吧？”老人的问题还挺专业。只是口气里似乎多多少少流露出一种不屑。

“对！”眼睛虽然看着老人，但米拉忙碌的身影，一刻也没有离开我的视线。

“要拿就得拿金牌，别的全没用，人就要有这个志气，要做就做最好的。我们那时候摔跤，那就是为了逗牧主、巴依们高兴，没有地位，更没有尊严，还不如一条狗呢，不像你们现在，吃的喝的穿的全是国家给的，还有那么多工资……”老人说着说着，竟闭上眼睛打起呼噜来。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为了表达爱慕之意，我立刻掏出一块红色丝巾交给米拉，笨嘴拙舌地说：“那天真是太谢谢你了。”

“这是给我的吗？”米拉立刻兴奋起来，她将丝巾披在肩上，脸上浮起一片红晕。

那天晚上回去晚了，基地的大门早已关闭,我只好翻墙回到了宿舍。一想起握着米拉的手跳舞的情景，我就抑制不住内心的一阵阵狂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