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童庄宇开车回家的路上，两人一句话都没说。夏童开着车，庄宇坐在一旁一直闷闷地盯着窗外。

夏童心里明白刚才饭桌上自己的不捧场让庄宇在老朋友面前觉得没面子。但她觉得自己面对钱亦伟那样的小人已经是一忍再忍了，而且她自始至终一句不礼貌的话也没说过，只不过没有陪着笑脸吃他那几片讹来的杏仁薄饼而已。所以她也没特意向庄宇解释道歉，况且已经快十二点了，她全身都被困意倦意包围着，只想赶快开车回家。

幸好，夜晚的交通极为顺畅，不到二十分钟，就开到家了。

没想到，她刚把车在院子里停下，安全带还没解开，庄宇便转头说道：“你今天是怎么了？一晚上连话都没说几句，耷拉着脸，真不知趣。”

他最后这几个字着实令夏童觉得有些刺耳。虽然平时庄宇总是教导她这，指点她那，但语气说法总还是委婉含蓄的。这样直白地说她“不知趣”，可真还是第一次。但他此时表情口气里明显带着醉意，夏童心想恐怕他今晚是喝的太多了，所以才说话这么直，所以她不愿和他计较，便低声说了句：“我只是晚上有点累了。”

“累了？”夏童这句话倒好像激起了庄宇的脾气：“我在公司忙了一天，都没说累，你今天干什么了？也不用上班，有什么可累的？”

夏童对他这样的突然发作，可没有防备，一时不知如何回应。她愣了一下，才挤出一句：“你什么意思，我不上班，就不可以觉得累了？”

“我不是说你不上班，就不可以觉得累了。我是说只不过吃吃饭，也不用你做什么，有什么可累的？”两人之间小小的空间已被庄宇口中吐出的酒气充满，无论是几千元一瓶的洋酒，还是几块钱一瓶的劣酒，下了肚再泛出来的酸腐气味都是令人不悦的。夏童见他说话越来越冲，实在不想这样大半夜坐在车里和他辩下去，便径自解了安全带，下了车。

没想到，平时一向温文尔雅的庄宇却追下了车：“怎么就这么走了，夏童，你怎么这么不懂事？”他的声音在寂静的小区院子里显得格外刺耳。

夏童停下脚步，嗓子里好像一下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长这么大，还从未有人这么露骨地数落她：“庄宇，你是什么意思，我怎么不懂事了？”

“你怎么懂事了？我和朋友吃饭，叫你陪着说说话，捧捧场，你都不乐意。”借着酒意，这位大律师的话语里现在几乎带着点市井无赖不讲理的口吻。

“又不是我要和他吃饭的，我凭什么给你们陪笑！”夏童已不能忍受心中的气恼，结婚来第一次破例与庄宇直接顶起来。

“谁说让你陪笑了？就算是陪笑又怎么了？我们俩结婚以来，你要什么我给什么，你吃的，住的，穿的，捧你出书的钱，杨刚的医疗费，哪一样不是我出的？我要求你做什么了？你今晚连这么点面子都不给我。”

这几句话像一盆冷水一样泼在夏童身上，使她浑身一下子僵硬起来，脑子却变得有些蒙。庄宇说的都是事实，她也在心里为自己受的这些好处无数遍感激他。但意识到其实庄宇早将他给自己的这些恩惠都一条条记账一样地列在脑子里，现在还一条条地将这些列出来说给她听，她心里不禁涌上一阵委屈和羞辱。

夜幕下，两个人就这样僵持着在院子里站了几秒钟。她转身回到车上。没再正眼看庄宇一眼，便驱车而去。

她便这样稀里糊涂地开回了父母家。用自己的钥匙进门后，虽然她尽量不弄出声响，一向睡觉很轻的爸爸妈妈还是被吵醒了，而且为她在深夜的突然归来很是担忧。

“没什么，庄宇今天晚上出去喝多了，我和他一起睡难受，就回来了。你们睡吧。我困死了，要睡了。”她把两位将信将疑的老人劝回房，自己便来到原本就是她的小屋睡下。

可是她现在虽然浑身疲乏，却毫无睡意。刚才庄宇说的那几句话一直印在她的脑海里。她试图从庄宇的立场解释：他的确为我做了这么多，将这些记在心里又有什么不可以的呢？就算是酒后吐了真言也是可以理解的。

但是这几句大实话被他明明白白说出来却的确伤了她的心。他俩的婚姻原本已是利益过重，情意过轻。这样的实质被庄宇的几句话一总结一挑明，她觉得和他之间的情意更淡了。

这之后她不知躺了多久才睡着。无数影像交替出现在她的脑海里：庄宇带着醉意的面容，钱亦伟的奸笑，杨刚那日渐消瘦枯萎的面庞…… 最后她的心神停留在蓝铭温柔亲切的笑容，渐渐睡去。

第二天星期六早上，夏童是被一阵铃声吵醒的。用了几秒钟，睡得迷迷糊糊的她才反应过来自己在何处，顺着铃声的来向，她从身旁手提包里掏出手机，屏幕上显示着庄宇的名字。

“喂？”她整理了一下思绪才接通。

“喂，夏童，是我。你现在在哪里？”庄宇的语气已回复到平日的沉稳理智。

“在我爸妈家。”

庄宇沉默了一下，带着有些不自然的语气说：“昨晚我喝的多了，要是说了什么重话，你不要往心里去。”

听到他这么一说，夏童也很和气：“没关系，昨天那么晚，大家都累了。”

“是呀，你休息好了吗？”

“还可以，有点困。”

“那你今天多休息一下。我约了人打高尔夫。晚上吃了晚饭再回来。”

“噢。”夏童一时再找不出别的话可说。

“那我们晚上在家见？”

“好，晚上见。”

电话挂上，夏童有些惘然。昨晚两人结婚后的第一场争锋，没想到便如此简单地了结了。

愣了几秒钟，她才回过味来，并舒了一口气：这样最好，也许我俩在一起的时间也不会太长了，能客客气气地多相处一天就是一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