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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要……”她用力挣脱他的手，并背向湖水的方向往后退。看到她无意识地又往湖水的方向靠，他又紧张起来，不由得又走近她，抓住了她的胳膊，一步步把她往里边带。

六月初的时候，他们几乎都穿着露臂的T恤或是衬衣，而他这一碰她，自己温热的手和她那有点凉丝丝的皮肤有不小的温差，这便让他们对彼此的肌肤接触更加敏感起来。而且他的这一用力，几乎把她拉到他胸前来。她站在他胸前，战战兢兢地看他胸口很明显的起伏，还有从她头顶下来的他那有点不平稳的呼吸气息。

“对不起……冒犯了……”他赶紧松开她，有意离她远了一点。

“为什么……”这下子她主动走近他，声音却颤颤的。

“什么‘为什么’？”他的心怦怦地跳着。

“为什么你要说‘冒犯’？”她站到他胸前，有些深情地注视他的样子。面对她可能会有的反应，他竟然有点不知所措起来。正在他想着自己或许应该再后退一点的时候，她突然就把自己的头靠在他胸口上，而且伸出双手整个地抱住他的腰。“那我这样算是冒犯你了吗？我要向你道歉吗？”很快，她的眼泪就浸湿了他的衣衫。

“柳月……”他惊起浑身颤栗来。怔了好一会儿，他才回过神来，模模糊糊地想她的这一个动作对他们的关系而言到底意味着什么。他完全想不到这个柔弱害羞的女孩子会这么快就向他走出这么一大步，虽然他也不是完全没有幻想过彼此之间在很遥远的将来或许会有这么一个场景。

“我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好……”他虽然几乎也是抱住了她，算是对她毫不顾忌亲近他的回应，可是他还是不敢让她过于沉迷对自己的美好想象和无条件的信赖之中，哪怕这对他是一件比较有诱惑力的事情。

“我这样是在冒犯你吗？……”她抬起眼来问他，带着满脸的泪痕。“需要我跟你道歉吗？……”她的声音竟然比他的声音大很多。

“好像有人在看的……”他把双手放在她肩上，声音仍旧很轻。比起她来，他还要更不好意思。

“我不管他们……”她又把头埋在他胸前，并且更紧地抱住了他。

“那……我把钱收回来就是了……”他下意识捏紧一直在手上握着的那三张百元钞。“……你也还没吃晚饭吧？我们一起去食堂吗？……”那时的他已经在心底打定主意以后要经常和她一起吃饭，并趁机替她打卡或是付钱。

那天傍晚在学校某食堂里，他让柳月先在一张餐桌前占一下位，他一个人去买饭。她开心地顺从了他，自己先坐了下来，目光却一刻都没有离开他的背影。在他回头与她目光相遇的那一刻，他的心也因为她那漾满幸福的笑容而满是温暖和欢快。

在他们相对而坐一起吃饭的时候，她仍像中午一样，虽然拿起筷子，却并没有把饭菜往自己嘴里送上几口。她开心而专注地望着他吃饭的样子，有时还要把自己餐盘里的菜往他餐盘里送。他要她自己多吃点，不要管他，说她中午基本就没怎么吃；她却说自己饭量本来就不大，而且他作为男生本来就应该多吃一点。看到她几乎又是没怎么吃的样子，他的心不禁掠过一丝忧虑：看起来，她脸上那不大健康的昏黄菜色，与她在饮食方面过于俭省有关。他难以想象平时她在学校食堂里到底吃了些什么。设想她生活不容易的时候，他心里还是禁不住涌出丝丝的酸楚……

晚饭后，他们并没有就此分别，而是一起去了思群广场的高台边。他又去自己勤工俭学的图书馆一楼报刊阅览室找了些废旧报纸。他回到她身边的时候，她竟然主动来拉他的手，并且让他挨着她坐下来。正面碰触到她那几乎比他还要热的手的时候，他还是有一点不适应，甚至有一点莫名的不安，而她对他们这份显得有点陌生的亲昵，反倒是大方而无所顾忌的。她主动依偎到他胸前，兴奋地说自己很想要感谢自己进入大学一年来所遇到的一切人和一切事。

“一切人和一切事？”他心想，难道还包括那些怀疑她是“小偷”的“室友”吗？

“是的，一切人和一切事！”她甚至激动地又站起来，望着昏黄的夜空感慨地说。“要不是因为她们以前怀疑我，我也不会经常去清水湖边，我就不会认识你。那样，我该会有多么遗憾啊！”

他不觉双眼发红，为自己竟能获得她那份天真的信任与情感依赖。他对她的真实情感又如何呢？其实，那时的他心里更多的也不过是被动和迷惑……

那天，她说起自己家在C市某邻省某县的一个偏远小山村。她说他们村没有小学校，她每天要走近一个小时的路才能到邻村的小学。因为中午不能回家，她就只能在早上出发的时候就把午饭带在身上。每天，她都带一大灌稀饭，大多数时候也还有她妈妈炒的蔬菜。中午在学校吃饭的人还有很多，包括班主任老师也是拿饭到学校来吃。她说起自己最应当感谢的人就是她小学一到四年级的班主任老师了。要不是她，她也不可能有她后来考上大学的这一天。

她说自己小学前三年，成绩都是班上倒数第一名。大概就因为她笨，班主任开始也很不喜欢她，而且几乎每天都要用教棍在她的课桌前重重地敲一下，有时她回答不上问题的时候，老师还要用自己那带着粉笔灰的手来揪她的脸，给她留几个白色印记。班里同学也不喜欢和她亲近。她曾经被一些男生公然欺负。他们来拉扯她的衣服和头发，甚至把她的书和笔扔在地上乱踩。但是，她并没有为老师和同学对她的态度感到难过，因为她也知道自己确实是太笨。她觉得同学们的欺负，老师的教棍，都是为了“教育”她这个笨得无可救药的人，完全都是应该的。

在她四年级的时候，有一天中午，她像往常一样很快活地从课桌的抽屉里拿出自己的午饭来。可是她打开自己那罐子稀饭的时候，却惊呆了。稀饭上面不知怎么会飘浮了一层厚厚的沙土。她知道是某位同学早先趁她不注意的时候悄悄把沙子放下去的。那时候，她只能忍住泪，用小勺小心地舀开那一层土，可是不幸整罐饭还是因为太浑浊而不能吃了。她呆呆地望着自己的稀饭，坐在课桌前悄然落泪。最终她还是振作起来，小心地盖好了罐子，放回了抽屉，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