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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想宛亦大概是想替我出头了。吴东开始没有理她，她就又敲了几下他的桌子，这下，吴东才不耐烦地说话了，一开口就问她是哪位。吴东嗓门也大，整个自习室的目光都集中过来了。宛亦回答他一句什么‘你眼中的自由派’。这下，吴东没好气地大声说了一句什么那就离他远点之类的话。教室很快就沸腾了，大家都想看点什么热闹，主要是吴东的大嗓门给闹出来的……‘你有什么好了不起的？’这是宛亦对他说的，我看到她被傲慢的吴东气得发抖……最后她也大嗓门地说了一句什么要他这‘没有良知的反自由派’见鬼去之类的气话，然后才回到我身边，想和我一起出去……可是，吴东又对着她的背影怪里怪气地说：‘美女，别总是想着我啦，总是想着我，忘不了我的话，你会发疯的……’
“结果，宛亦又折回去，伸出手来，在吴东猝不及防之下，给了他一个响亮的耳光，宛亦还激动地骂他‘去死’之类的话。整个教室都在开心地看这一场热闹，大家都明目张胆地煽动他们让冲突‘升级’。宛亦给出一个耳光之后，又伸手要再给吴东一个耳光。只是，吴东先发制人，先抓住她的手腕，摔开了她。吴东还说了几句话，好像是说什么――‘你们这些自由派不是最喜欢高歌什么道德修养，精神高度吗，你们不是最喜欢声讨什么暴力手段吗？我看，你们和我们这些甘于心灵沉沦的大俗人一样，心理受不了刺激的时候，最喜欢用的还是暴力手段，直接让自己的道德修养和精神追求见鬼去……’吴东这些话把宛亦都气哭了。我赶紧走过去拉她，也望了一下吴东，希望他能口下留情……
“我把宛亦拉出去了。她出去之后，二话不说就离我而去。直到晚上，她才又来找我，把我叫到我们寝室外面的走廊上，很激动地问我，我喜欢的人就是刚才那个‘王八蛋’吗？我承认之后，她一下就摔开我的手，激动地说了一句什么‘怎么可能便宜了那个王八蛋’。我问她什么时候认识吴东的，跟他到底怎么有什么‘过结’，她不回答我，反倒恨恨地跟我说，如果你将来真跟那王八蛋在一起，她就要和我‘绝交’。我问她是什么意思，她说，她就是不愿意看到我最终和那‘王八蛋’走到一起。当时，我觉得她情绪上的无理要求很没有道理，我就直白地跟她说，‘恨他的人是你，喜欢他的人是我。虽然我们是好朋友，你也不应该把这种‘非此即彼’的选择摆在我的面前’。或许我的语气当时重了点，伤到她了，最终她决绝地跟我说‘那好，李雪菲，从此以后，我们不是朋友’……宛亦因为吴东这个人要和我绝交。我想问你，吴东这个人值得我放弃朋友吗？”
“她大概是一时气头上才这样说的。你不要太当真了……”
“你不了解宛亦，她自尊心很强，如果她真的那样说了，就很难改口……”李雪菲伤感地说。“难道我真是对吴东着魔了吗？虽然我还说想听你的意见，实际上，我在心里已经做了决定。我和吴东八字还没有一撇，我就想为了他去放弃一个朋友……我大概无可救药了！昨天晚上，我的真实感受，也真是难以启齿――看到吴东对宛亦态度那么恶劣，我反倒觉得安心，觉得自己真是喜欢对了人，或许是我心里还有汪昭宇留下的阴影。可惜我对宛亦这个朋友看起来好像很无谓一样：我对不起她吧，她如果坚持要和我‘绝交’，我也绝不会怪她……”
和李雪菲分别以后，余乔沿着清水湖边一条林荫道，向风雨广场走去。作为何宛亦的朋友的李雪菲专门来找他，这让他的心思意念再次被那个曾被他有意掩埋在意识深处的白影所侵占。他走上通往广场的半圆石阶的时候，脑子里浮现出的是两三个月前她与几个男生思想交流时的情景。她的基本看法是人可以因为不愿承受良心折磨而选择主动与这个世界的罪恶对抗，而不是与它同流合污。他虽然觉得她的话不无道理，但又总觉得有一点“理论化”，与历史与现实中人的实际表现有很大的距离。他更倾向于认为，人的良心在一种被有意施加的理性蒙蔽中很容易变得麻木。比如，当大多数人都被灌输他们不应该思考过去的惨痛，而只应该关注当下的“进步”和期待未来一定会有的“大跨步”的时候，他们就真的被引导成像“猪”一样只去追求当下的“快活”了。这时，他们也可能抛弃为了获得或保持这种像“猪”一样的快乐而怠慢自己的良心……
无论对她的看法，还是他自己的认识，他都知道并不能真正解决到他的思想困惑，从根本上来说也是他关于生命本身的困惑，而这一切困惑的根源仍在于他为之忧伤的一个残酷事实：生命脆弱，人死不能复生；而这一点也正是造成“伊凡”思想困惑的真正原因。如果无论过程怎么灿烂，结局最终都是灰飞烟灭，那么这个过程到底有意义呢？如果每一个人从一出生就在开始走上灭亡的路，他凭什么就不能去抛弃自己的良心，只按照可以让自己利益最大化的方式去活呢？如果人到头来还是要像猪一样死去，他凭什么就不能在这短短的几十年以猪一般的方式去活呢？“良心”对一个最终走向坟墓的人来说到底算不算是一场可笑的自欺欺人呢？
吴东嘲弄他们这些人看重良心追求背后动机的纯与不纯，真与不真，并非完全是在“无的放矢”――如果人心中的“善”原本就是脆弱不堪，而且掺满了杂质，而且从根本上来说也无法挽回所有人终究都要灭亡的命运，那么人宣称自己的灵魂想要去求善，这到底又算不算一场只是想高举“自我”的傲慢闹剧呢？他能够理解何宛亦在面对吴东的言论时的痛苦，正如同他终究无法逃避真实的自己：或许恰是吴东找准了他们精神状态中的软肋，戳到了他们心里的痛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