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解构者(3)
作者:忧戚玉成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3155

当天下午两点钟,他们班的团组织活动将在八教二楼的某教室举行。平时他们班的活动如果不是学习学校硬性规定的什么文件,就是一些纯粹的娱乐活动。这次虽然仍是学习某份“文样”,却是团支书自己自主挑选的“文样”。让团支书下定决心“冒险”的是他自己的遭遇――自从他开始像余乔那样推崇徐怀乐之后,他也被身边人绘声绘色地嘲弄他那故作深沉的忧国忧民状了。他对周围人的评价很不服气,好在他是团支书,有时候有一点决定组织活动的大权,再加上因为辅导员大多数时候都对他们的活动不感兴趣,也不来参加,也更让他觉得有点“操作余地”。为了能够改变自己“不受理解”的处境,他决定利用“权力之便”来对班里人进行一次“强制洗脑”。看来,如果团支书不让班里人意识到自己与身边人在思想方面上的水平差距,他们不会有什么自知之明。

余乔从教室的后门潜了进去。他在倒数第二排拣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来。他到的时候班里人差不多都到了。众人手里都拿着他那篇文章的复印件,而且三三两两地凑在一起说笑。团支书见他进来,也走过来象征性地发给他一张复印件。于是,他再读了一下自己的文字:

“……我一直关注着二十世纪中叶的那段特殊国史。作为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初出生的后辈人,我没有亲身生活其间,却又强烈感受到从那里传出的血腥之气的森寒。因为无数前辈人的苦难坎坷,我好恶分明地看待从那个时代走出来的每一个人。我睥睨那些有意掩饰自己‘不良表现’的前辈,尊敬那些不惮暴露众人包括暴露自己‘不良表现’的前辈……

“……从前,我幼稚地以为所谓历史研究的‘绝对客观’主要就是呈现出历史的原初事实,而不是做出对历史事实的价值评断。可是现代西方哲学流派的‘解释学’提醒了我:历史研究者的感情不可能绝对超然于历史之外。他们看待历史时,必然会有自己的价值取向和情感倾向。他们的历史研究一定会留下自己精神世界的痕迹。客观不是感情虚无,更不是价值虚无……

“……没有情感倾向和价值取向,一个历史研究者就丧失了他历史研究的正当动机。一个纳粹历史研究者,一个南京大屠杀历史研究者,一个文 革历史研究者,他们研究历史的正当动机在于他们想要通过对历史真相的揭露来对抗罪恶,他们要把历史罪恶送到人的良心审判席前……

“……历史研究者在乎的是‘义’的伸张而非‘利’的落实……”

余乔在文章后面还提到了作为历史研究者的乔震南,并对他的表现做出了自己的评断。

在他没有看完自己的文章的时候,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汪昭宇就来拍他的肩,并坐在了他旁边。

“猜一下,今天有谁可能也会来?”汪昭宇有些神秘地对他眨眼睛。

“班里人大多都会来吧……”他对汪昭宇的话没兴趣,又低头看自己的文章了。

“今天,可能有位美女要大驾光临……”汪昭宇夺过他手里的复印纸,颇为“郑重”地问他:“你没有兴趣吗?不跟你卖关子了,就是何宛亦!我可是专门死皮赖脸在她面前,通知她,今天我们班在这里搞活动……”

“是吗?”他心上不禁一紧,却又强作平静之色。

“我猜她十有八 九真要来……我跟她说起我们这次活动是要探讨你的文章的时候,她好像就有了点兴趣……”汪昭宇笑说:“兄弟,看来,你还真有戏……再接再厉!”

“别扯远了……”他颇为不自在地回应汪昭宇。

“你也不要总是太‘矜持’了!该主动的时候还是要主动……你不主动,难道还让人家女生主动吗?男人太矜持就等于是放弃……哇,她真的来了!”汪昭宇一惊一乍的样子。“从后门进来的,往我们这边看了一下,坐在后门边,最后一排……还是有点冷……还在到处打望呢!白衬衣…头发没披肩,扎起来的……连团支书也在看她,方冷清好象眼睛都直了……那‘鸟人’在她旁边一张桌子上,同一排……”汪昭宇一直盯着“果然出现”的何宛亦的一举一动,像在做即时播报的样子。余乔却有意望着窗外的样子,只觉自己连稍动一下都浑身不自在。

讲台上的团支书看见班里几乎所有人都到了,便在黑板上书写了一行大字:“我们离历史究竟有多远?”

“团支书,今天的组织活动到底是怎么回事嘛?干吗要我们看这东西啊?我们这些‘浅薄无知’的人哪里看得懂这个‘高深’的东西嘛……我看我们还是顺便看校刊上另一篇文章吧。没有复印件也没关系,你就给我们念念就好了,那篇叫什么《清凉清晨》的散文,我看写得挺好的……”一个满脸粉刺的男生说,附和的起哄声很快在教室里此起彼伏。

窗下的余乔早就脸发红了。班里这种气氛是他早预料过的,他们原本就不能懂他,正如他们满不在乎所强调的那样。汪昭宇给团支书的建议原本就是多余的,而团支书采纳这个建议在班里人看来几乎就是一场“闹剧”。

为教室的气氛而内心颇为波动的时候,他才回头探望了一眼何宛亦。她正从自己的位置上站起来,定睛在她邻桌摆的一张复印件上,并自己拿起来,回到自己的位置上认真看起来。她邻桌坐的是吴东,吴东早就把复印纸丢在了一边。注意到吴东,余乔突然觉得脊背上有丝丝的凉意……

“看不懂就学啊……”汪昭宇首先对粉刺男生的话表示不满。“不知道什么叫‘不耻上问’吗?!真的读不懂,就要虚心请教……”

“汪昭宇,如果你看得懂,你就给我们讲解一下嘛。”一短发壮女生有些不屑地提议。

“哼,如果撇开那些花哨的东西……”开口的不是汪昭宇,却是坐在教室后面显得气定神闲的吴东。众同学见吴东开口,都安静下来听他的下文:“撇开那些花哨的东西,就只剩下对‘文坛剽客’徐怀乐的辩护而已。徐怀乐本来就抄袭了人家的东西,人家乔教授的反应属正当的维权,这根本就不是什么值得争辩的事!”

“吴东,你给大家解释一下什么叫‘文坛嫖客’嘛!”粉刺男生又带劲儿地起哄了,带动得教室里一片兴奋的哗然。

“请大家先安静下来!”团支书有点越来越撑不住的样子,说话也不怎么顺畅了。“你们……你们怎么就没有一点点历史责任感……还有使命感……”

大多数人都是吊儿郎当的姿势,随兴地盯着团支书发笑。他们的闲散与团支书的严肃形成了鲜明的对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