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清水湖面上那一圈圈水晕的是余乔的躯体在深水区的下沉。在他刚被湖水淹没的时候，他仿佛听到岸边有人为他呼喊救命的声音。这时，他竟突然想起小个子女生柳月来，甚至疑惑那是否会是她的声音。他在嘲笑自己“可笑”的同时，任由自己的身体在这昏暗的湖水里飘沉，任由自己吞下那一口口让他感到恶心的脏水，也不肯做出一点离开这里的努力，虽然他并非不会水……

他继续飘落着，离他曾经生活过的明亮世界越来越远了。他的眼前也越来越浑浊与昏暗，脑袋和胸腔似乎都要被压破裂了。更让他恐惧的是，仿佛已经有无数双黑手凑近他的躯体，来抓他的灵魂了――他似乎一下就跌到了一个生死边缘上。虽然理智上他并不想就此把自己葬送了，但是他还是没有一点要出去“见光”的勇气。当他终于开始混乱而模糊的意识到自己的危险处境时，他已经没有力气自救了。可能在短时间内丧命的绝望向他汹涌地袭过来，他却是悲哀地“认命”，虽然他还是抱着一种最终可以转危为安的幻想……

幸运的是，他的幻想很快变成了现实，他的身体很快就碰到了某个可以依靠的“支点”。凭着对光线强弱的模糊感知，他明白是有人来“救”他了。可那时，他连绝处逢生的喜悦都感受不到了……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再次睁开了眼睛。几经努力和适应，他才看清自己头顶上方的天空与白云，还有围在自己身边的人群。他竟一时想不起自己为何会躺在那里，身体又为何会如此湿重。慢慢地，他才记起自己之前似乎大口大口地吐出很多带腥味的水。好一会儿，他的头脑都是一片空白。人群中一些细碎之言传到了他耳边：

“他是为情自杀吗……”

“他一跳下去我就大声为他叫救命了，他女朋友本来还在那边很远的地方，好象正往这个方向跑过来……”

“开始我还以为他女朋友也要跟着去自杀呢……”

“一个女生跳下去救人，多英勇啊！”

“刚才她一边哭一边给他做人工呼吸……”有人小声说。

“还是走开吧，让他们俩自己来解决问题吧……”

人群慢慢散开了。他们远去时，他才慢慢回想起了一切。他咀嚼着众人留下的那些话，只觉得“荒谬”。其实众人对他是自杀的揣测并无太大的不合理。毕竟他们永远都不会明白他为什么会掉下湖。可怜的“女英雄”被当做他的“女朋友”了，他可真要替她“不值”了。此刻，他的“救命恩人”又在哪里呢？他是否要对人家说一声感谢？

抛开一大堆凌乱的意念和想法之后，他奋力撑起身来。阵阵的凉风让他打起了寒颤，虽然时已至南方温热的五月初了。很快，水中的黑暗突然又现在他眼前，让他心有余悸……

一个喷嚏声在他不远处响起，打断了他的思绪。他哆嗦着张望，发现了一个静静坐靠在常校长墓碑前，环抱着双臂，同样在哆嗦的女子。他看见她的湿发一绺一绺地搭在她那苍白的脸颊上，发尖似乎还在往下滴水，她似乎还在大口大口地喘气，她那并拢的双膝竟也伴着她呼吸的节奏在发抖。最后，他还注意到她的紫色上衣。那一瞬，他感到自己浑身的血液似乎都要凝固了。听到她接连又打了好几个喷嚏，他的眼突然就蒙上一层泪雾来。他看到她慢慢扶靠着墓碑站起来，有些恨恨地看着他，眼里几乎就要喷出火来，但最终只有眼泪往下掉。那时，他突然又记起之前有人说的话，是她为他做了人工呼吸……很快，他就甩甩头，把那些涌上心头的“不敬”想象给驱逐出去。他不敢去深想她的火气，只迫使自己走过去，向这位“女英雄”道谢。可是就在他迈步的那一刻，他又冲冲地打出一个喷嚏来，而她也几乎与他同时也打出一个喷嚏来。

“你还不快回去吗？”她在哆嗦的同时，愤然地责备他。

“你也回去……”他的声音几乎与她的同时响起，彼此的语气却又有多大的不同。他向她走去，潜意识里要和她一起走出小坝，可是她却先于迈开步子，似乎是不再想和他说话。她和他一前一后穿过草坪，之后两人便完全背道而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