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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卡佳’，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挺秀男生无奈地叹息一声。“既然你带着一个男生来跟我‘约会’，我就宁肯自己完全被‘伊凡’身上的魔鬼俘获，我就宁肯相信这个世界真的是没有任何正义、道义可言……好吧，‘卡佳’，我还是要把我的困惑再次说出来，即使你这个样子！

“我的思维陷入了死胡同，我找不到脱离这个罪恶世界的动力……”“伊凡”悲怆地说着，“既然它本来就是一团糟，而人的努力是徒劳，人又不能永远活着，而别人又不能代替自己而活……我想说，虽然德国士兵卡尔死了――如果那是因为他罪有应得，可是那些黑眼睛的孩子也死了，而且比他死得更早、更年轻、更悲惨！

“我就是想说，看起来忏悔和宽恕都没有任何意义，因为孩子已经死了！是的，这个世界还会有很多很多其他的孩子，他们可以在太平天下过好日子，即使这些都是因为忏悔和宽恕带来的，可是从前的孩子死去了，永远都活不过来了！是的，也许将来可以一切都好，可从前的人们悲惨地死去了，从前的人没有机会生活在‘一切都好’的未来……还是那个老问题，既然这个世界本来一团糟，我又怎么能不让自己去和它同流合污？”

“老大的问题也是我的问题……”黑框眼镜拍了拍“伊凡”的肩。“到目前为止，我的看法只停留在存在主义者哲学家加缪的层次：生活本身看起来就像是完全没有意义，但好像我们又只能通过我们的态度来创造意义。那个推石上山的西西弗斯觉得自己找到了生活的意义，即使他的生活好像就是轮回！或许无辜血泪会伴随人类到永远，但这是上帝的错误！既然错已经犯下，人这种活物已经造成，他唯一的出路就是正确的态度：人可以反抗，在反抗中创造意义：我反抗，故我存在……”

“我要听你说……”“伊凡”对着仿佛也有些困惑和迷惘的何宛亦发出请求。那时，她已经放开了余乔。

“你先说吧……”她却对着余乔发出请求。

“我……”余乔暗暗深呼了几下，勉励自己让理性战胜情绪，把注意力转移到问题本身上来。他鼓起勇气开口，而且直奔主题。“我就针对‘宽恕还是不宽恕’的问题来说吧……从理性上来看，一个临终的人真诚地请求宽恕，他就应当得到宽恕，不管受害者在感情上能不能接受……”当他这样表达的时候，心却不自觉地发颤――实际上，他根本就还没有找到一个可以让他自己的“理性”和“良心”完全认同的立场。“因为我觉得……如果一个忏悔的人得不到宽恕，那么人们没有任何理由去谴责那些一直都不忏悔的人……可以说，只有宽恕才能鼓励人们忏悔，不宽恕却会鼓励人们掩盖罪行……”

“你的说法有点糟蹋人类的理性！”平头男生毫不客气地反对他，并有颇感痛心的样子。“理性不是用来糟蹋人的感情的，这世上超越感情的理性根本就不是人的理性！就说卡尔的情况吧，我要是犹太人，从感情上宽恕他根本就不可能！老兄，你能不能也为受害人设身处地地想一下啊？你可说得真是轻松啊！假如你自己的亲人被卡尔那样的人烧死了，到头来人家只要一句‘我忏悔了，所以请宽恕我’，你就可以宽恕了吗？不要把这个问题当做数学问题了！威森塔尔的问题，根本就超越了人类理性的极限……反正我就一句话，要是谁能替威森塔尔说要宽恕他，那么我不会承认他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更何况作为第三方的非受害者，他根本就没有权利替那些死去的受害者去宽恕那些丧心病狂的刽子手！”

“是的，我也认同‘非当事方’没有权利替受害者宽恕凶手，但是他还有权利表达自己宽恕还是不宽恕的立场，这样问题就自然划分了两个角度……我也不赞同你的说法――”她对余乔微微一笑，“你说，如果毫无宽恕卡尔的余地，那么我们也就没有‘道理’去谴责那些人至死都不忏悔了。我不这么认为，因为一个真正的忏悔者是在对自己的良心忏悔，他忏悔的目的不应当仅仅为了获得来自别人的心理安慰，而是为了让自己还保留最后的一点人性。就算事实上没有人宽恕一个凶手，他们如果至死都不忏悔还是应该受‘谴责’，因为他们根本就没有资格和脸面把自己不忏悔的理由归结为自己忏悔了也得不到宽恕。真正有忏悔之心的人是面向自己作为高等动物的人的良心忏悔，而不是为了一种获得一种心理感受上的好处……

“西蒙?威森塔尔的确提出了一个棘手的问题，但是他作为非当事人的第三方，无论宽恕还是不宽恕，都伤害不到良心，因为他的道德处境和作为当事人的受害者都是一样的：不宽恕是出于正常人性的情理，而宽恕则是出于超乎人性的美德。我所困惑的是，假如受害者或是第三方，宽恕了那个曾经流过很多无辜人的血的凶手，这个世界的正义精神如何得到体现？宽恕那些罪犯，是否与我们对正义的道德理想的坚守相违背，是否在无形中鼓励这个世界的人更加肆无忌惮地犯罪？如果正义精神没有因此而受到伤害，而且还要得到最终的胜利，那么这种胜利又是如何得以体现的，难道仅仅就体现在坚守正义的力量最终制服邪恶的力量，以让它在这个世界不再出现吗？假如这种理想状况根本不可能在现实中发生，实际情况是罪恶的黑手会始终笼罩人类的历史，那么正义精神的胜利又何从体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