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程蚀，今天二十七岁。

姓名真实，年龄也正确，身世清白，一等一的良民……才怪。

我是个杀手。

标准意义上的杀手，就是收了钱之后杀人的那种。而且还是最规矩的那种，什么人都杀，从来不挑。

或许你想说，杀手不该本来就不挑对象的么？

是，没错。但我认识的几个杀手，都是有怪癖的，都是挑着杀人。

比如九曜，他专杀君子，不杀小人。不管真伪，只要有号称君子的家伙，只要有这家伙的单，他都接。

而K就是以猎奇杀人闻名，被他杀的家伙通常死状极惨，所以他专挑报仇杀人。

至于敏姐嘛，这家伙大概Death_Note看多了，又受了九把刀的小说《杀手九十九》的影响，专门玩条件杀人，因此也专接有条件杀人的单――不过撇开这点不说，他的技术真的不错，就像九把刀杀手系列的G一样，技术高，才敢玩这些花样。而且他的实力大概已经直逼九曜，可惜九曜太挑，所以有些人为了找他杀人，专门想些稀奇古怪的杀人方式。

说起来，这三个家伙都算是数一数二的高手了。在业内，九曜大概是最接近当年杀手之王的男人了。

但是我杀手之王本人不那么说。

我见过杀手之王一次，在小学同学会上。没错，那家伙是我小学时的同班同学。

他就对我说了一句话，“我要是死了，你就是杀手之王。”

他说这话实在十年前，而他销声匿迹也是在十年前。

十年前，排名第一的杀手夜之王突然消失。就如同书上或者电影上演绎的那样：有人说他死了，有人说他勘破事情退隐了，也有人说他洗手不干和心爱的女人一起浪迹天涯了。

这些当然都是放屁，我昨天还见过他。

我们是在一家名叫Ahnenerbe的咖啡店见的面。那天中午，我路过镇上刚开的这家店，鬼使神差的跑进去坐了坐。据说这是个日本的店，在日本小有名气，不知怎么就把分店开到这个孤岛上了。

刚点了一杯直火拿铁，就看到那家伙进来，然后大大咧咧的坐到我对面。

当年鼎鼎大名的夜之王，如今跑去当中学老师，至今光棍一条，还是个宅，现在唯一的兴趣是写小说。

我说，你能不能帮我写写？

他说可以。

后来我就问他为什么我没成为杀手之王。

结果你们猜他怎么回答？

“我说我死了你才能当杀手之王，我还没死呢。”

我当时就想一枪崩了他。

不过他随后很认真的对我说，“在这一行，你的确是最接近我的人。”

“那九曜呢？”

“九曜过于安分，他太想隐藏自己，而且有点胆小。”

“怎么说？”

他灌了口咖啡，然后叫来服务员，让他们换一瓶统一绿茶。

“先生，我们这里没有……”

“那就去外面买。”

“这个……”

“今时今日这样的服务态度已经不行了。”

“是。”穿着一件可爱的女仆装，用他的话来说是女侍应生装的年轻少女店员有些委屈的接过钱。

“他心里有负担，专杀君子？其实他杀的都是伪君子，就算是真君子，也是一些迂腐不化对社会没有一点好处的家伙。这就说明，他潜意识里还是有为民除害，伸张正义的想法，但他又不肯表露出来。这样下去，他很难再进步。”

“那敏姐呢？”

“不行，一个杀手始终不应该玩这些东西，正所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哪一天你在杀人现场搞七搞八的时候就老马失蹄了。一个杀手，毕竟是靠技术吃饭的，就算要保持心情愉快，工作的时候还是紧张点好，他太散漫了。”

“那K呢？”

“更不行了，K不是变态，但却比变态更糟。他同时有另外两个人的缺点：第一，胆怯，他每次杀人要把所有的目击者杀的一干二净，把所有的监视器材和有可能拍下他的东西破坏殆尽。对，这样一来他的确成了最神秘最令人恐怖的杀手，但有必要么？心情愉快心情愉快……第二点就是散漫，不散漫哪会做这些事情？杀了人不想着怎么全身而退而是怎样把尸体弄的再猎奇的一点。不过有一点要声明，他杀人一般都是一击毙命，然后再炮制尸体，所以也不算很残忍。”

“看来你对他们很熟。”

他从刚才那个少女店员手中结果了绿茶，“不用找了，当小费就好。”

我哑然失笑，就那几块钱还小费，不过看到女孩递过来的钱我就笑不出了――九十多块钱，这家伙拿一百元的人民币去买的么？

这个岛上人民币日元韩元是通用货币，但人民币有一项好处是：在城市郊区的一些小餐馆和百货商店物价特便宜，但只收人民币。这些都是拿暂住证的中国内地人开的店，他们的东西都有专门的渠道以成本价从中国大陆购入，说白了就是走私，不过是合法走私而已。因为当初建设永爱岛的时候，也是走私了很多必需品过来，所以政府也只好默认这些边缘人。

一百元人民币，如果去这些小店买东西的话，绝对可以活一个星期――只要你够节约。

“我不能收，老师。”原来这个小姑娘是夜之王的学生。

“当然熟，他们一个是我初中同学，一个是我高中同学，一个是我高中文理分班后的同学。前几天开同学会还见过。”夜之王却根本不理她，也不接递过来的钱。

我心想，你不会把钱放下么？不过那少女却将钱收好，鞠了个九十度的躬，又去忙别的事了。

“我说你的同学怎么都是这种货色？”

“什么叫这种货色？你好像把自己也骂进去了……”

“…………”我开始装死不理他。

这家伙小的时候就喜欢说些奇奇怪怪的事，现在成了宅男更是变本加厉，所以每到这个时候我都会装死当他不存在。

他一口气将一瓶500毫升的绿茶干尽，呼出一口长气。“蚀，听我说，你最近会遇到奇怪的事。”

“什么奇怪的事？天上掉十吨黄金砸中我了么？”

“说什么黄金啊这么俗气，枉费你代号里还有个梦字。”

“我是蚀梦者，专门吞蚀白日梦的。”

他摇头轻叹，“是真正意义上的怪事，记住，千万别大意，也不要太过惊慌，把它当做理所当然的接受，谋定而后动。”

他说的非常认真，语气少有的严肃。我也很认真的答应自己会注意，接单的时候也会斟酌的。

后来我们又天南地北的侃了大半天，直到天黑他才准备要走。

“晚上还要辅导，我先走了。万事小心，祝你早日成为杀手之王。”

“那不就是咒自己快死？”我笑骂到，目送他离开。

喝完最后一口咖啡，起身离开。刚走到店门口，被刚才那个少女店员，就是夜之王的学生拦住了。

“什么事啊小姐？”

“先生您还没买单。”她微笑着说。

“…………你老师不是给了钱么？”

“那是绿茶的钱，咖啡的钱还没付。”她还是微笑。

“喂，他给了你一百块诶！”

“那是小费。”她依然微笑。

“不是，那个……”

“如果你没钱的话，那么可以赊账。当然，我现在打电话报警也行。”我怎么看都是笑里藏刀，夜之王啊夜之王，能教出这样的学生，真不愧是杀手之王。

乖乖付了钱，在心里狂骂那家伙但又不知道该骂什么好（我还不敢骂他祖宗三代），于是只好暗暗发誓一定要成为杀手之王。

对了，我还没像大家介绍。

我的代号是蚀梦者，这个代号没什么意义，只是我师父取的――大概是他武侠小说看太多了的缘故。

每一个做杀手的，做完一票生意之后，都会接到一本小说，准确的说，是一本小说的残篇。

这部小说在九把刀的杀手系列里叫《蝉堡》，而在我的故事里，叫《公子传奇》。

《公子传奇》的作者是谁没有人知道，也不知道寄件人是谁，但只要干杀手这一行的，必定都会接到这么一篇东西。

夜之王很喜欢这本书，他跟我说过，他在网上连载小说的笔名就是这部书主人公的名字，可见他是《公子传奇》的死忠Fans――不过很可惜，他不当杀手了，也就代表他再也看不到这部小说了。

这本小说据说很多年前就在连载，我师父干了几十年的杀手，小说也看了几十年。

而且，听每一个看过书的人说的故事情节都不同，完全搭不上，甚至连故事题材都不一样。有些人看的是言情小说，有些人看的是科幻小说，还有些人看的是都市情感小说，甚至还有玄幻小说啊、修真小说啊、魔法小说啊各种网络小说的题材，到了现代，还有人收到的是漫画脚本，轻小说乃至游戏的剧本。如果不是因为两个原因，恐怕有些人还以为这是别人开的玩笑。

第一个原因，主角毫无疑问都叫蒹葭公子，男性，是17岁至27岁的年轻人。这部小说只在杀手界流传，别人根本没听过这个名字。

第二个原因就是，不管是什么题材的小说，其中必然有一两个不那么起眼的配角是在其他的小说中充当重要人物的。有一些关系比较的杀手曾经把各自的小说拿来比对过，最后发现，这是有着普遍联系的。

比如说，我师父小说中有一个小配角，在我的故事中就是一号男配，甚至可以说是二号男主。而且这个人物在两个故事中无论外貌特征还是性格特征都是一致的。而师父说过，他小说的女主角在他的一个好友看的言情小说中是一个配角，专帮人牵红线的。

顺便一提，我师父看的是武侠小说，而我看的是都市奇幻小说。

上一次刚讲到男二号向公子表明自己的身份，在说出“其实我是……”之后就没下文了，搞得我心痒痒的。结果刚走出店门，就接到了经纪人的短信。

我知道，有生意了。

这令我很高兴，因为终于可以看到下一篇《公子传奇》了。

然而我所不知道的确是，这次的生意和这篇小说，居然改变了我今后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