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冰肌玉露膏
作者:纹冰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3745

王霖酆笑道:“夫人有所不知,卑职前些日子染上重病,已是行将就木。多亏了那位朱兄弟施展妙手,这才捡回一条性命。而这位于兄弟,号称是‘卧床神医’,乃是那位朱大长的师兄。中医内、外、妇、儿,无所不通,见识还在朱兄弟之上。你金妹妹的病,遍寻御医无果,昨日正是受了他的指点,才拨开云雾见青天。所以他既然开口,就一定会有办法。”

许夫人听他言语间诚挚无比,已是信了八分,道:“原来如此,那又何必要等到明天?请公子现在就开下一个方来,我好带了回去。”三顺子一愣,那本《玉亘拾遗》还不曾看过,仓促之间,如何能写得出来?这一回牛儿吹上了天,也不知要如何掉下来。

许夫人只道是他那方儿是祖传秘方,不便外泄,才这般呆呆地极是为难,道:“于公子若有不便,那就等明日再说。”三顺子灿笑道:“也没什么不便,只是这一个方儿药材虽然不多,但是需得做成药膏,加工起来十分复杂,我怕许夫人掌握不了火候,到时候效果反而不好。不如……今晚我自己先回去做好了,等明日,再亲手奉到夫人手上。”

许夫人好生过意不去,正要答话,林又容抢先道:“于公子,你医术高超,又俊俏无比,这样好的东西,给我也做一些,成不成?”三顺子想也不想,道:“行。”

林又容一开口,大夫人和三夫人溢美之词接踵而来,三顺子受用无比,一一允诺。片刻间,姓甚名谁,身在何方,忘得个干干净净。又放下豪言,“这样,今日在座的各位夫人,每人做两份!”话一说完,顿时后悔不迭,那书上有没有这样一种药膏,还不得而知。就算是有,这成本,也必定不菲,到时候又到哪里去找这一笔银子?这还是其一。其二,做药膏自己是门外汉,一夜之间能不能做得出来,全然不知,倘若明日空着手去赴宴,“卧床神医”的金字招牌,岂不是砸于一旦?

宴毕,许夫人向三顺子问明住地所在,说是明日派车马来接。随后和府三位夫人纷纷告辞,三顺子惦记那药膏之事,也无暇给金水蕊“调理调理”,随意交代几句什么“忌生冷,忌辛辣”等平日里瞧病听来的话儿,金水蕊自然是深信不疑,默念几声,记在心里。

他随后又说,“那‘月亮草’已发现所在,过几日就能到手,不必担心,半月内保证是药到病除。”云云,金水蕊大喜过望,娇魇绽如春花,若不是已经下嫁王霖酆,恐怕连以身相许的心都有了。

换做平时,三顺子免不了大大吹嘘一番:那“月亮草”必定会生在哪一个悬崖峭壁,是如何如何地难弄,又是几百年开一次花,几百年才成熟一次,之所以能得来,全靠自己以诚动天,等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句子。这时为那药膏的事情所扰,怜香惜玉之心大大地打了个折扣,匆匆道了个别,回往铜锣胡同。

到了宅子,众人早已收工,朱大长正和薛珊儿在后厅挑灯对弈,于恩如凑在一旁,不住给薛珊儿支招。

三顺子忽记起今天到司业府的差事,他这一去就是半天,生怕受到责备,轻咳一声,道:“嘿嘿,几位好兴致。少爷,那位王大人身体康健得很,一时半会想死也死不了,只怕还有几年好活呢。”朱大长打趣道:“你那一位金妹妹,身体可好?”三顺子脸一红,假作诧异:“哪个金妹妹?跟我有什么干系?”

于恩如啐了一口,道:“呸,当着人家的面一口一个金妹妹,回来就翻脸不认账。”三顺子虽怵朱大长,对小妹子却是肆无忌惮,板下脸来:“你这小妮子,胡说八道些什么?你哥哥虽然读书不多,但也是谦谦君子好儿郎,正经人一个。再说了,我又是有老婆的人,岂容你随意诽谤?”

于恩如小嘴一翘,鄙夷道:“你一个酒肉和尚,还说什么谦谦君子好儿郎,也不怕让人笑掉了大牙。”

朱大长道:“顺子哥,你的信捎到没有?”三顺子换了一副笑脸:“少爷,我办事,你还不放心?”朱大长苦笑道:“我就是对你太放心了。”三顺子不失时机地道:“少爷,这棋先不忙下,哥哥眼下有一个火烧眉毛之急,你得帮一帮忙。”薛珊儿笑道:“顺子哥,那叫燃眉之急。”

三顺子道:“是,是,反正是急。”朱大长道:“再急,也等我下完这一局。”

“不能再下了,少爷,这下棋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可以下,我这里却是半分也耽搁不得……”三顺子苦着脸,“你若是不帮我,我便是背信弃义,言而无信的无耻之徒,……这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朱大长拈了一枚黑子,并不落下,道:”胡说,什么叫连人也不能活!是什么事情,说来听听。”

三顺子只是诉苦:“这事关系我……前途命运,媳妇妹妹,家里的阿猫阿狗,还有我将来的阿子阿孙……恐怕都要受我连累。”

朱大长骇然道:“你出门才半天,又捅下什么娄子了?快说,我不下了成不成?”

三顺子局势已控在手里,这才老老实实地道:“今日和珅的三位夫人也在司业府,她们聊起美肤驻颜,我一不小心夸下海口,说是会做给女人美肤的药膏,明日便给她们带过去。”朱大长舒了一口气,道:“和珅家三位夫人过来作甚么?”当下三顺子把下午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中间自然略去听书一节不提,只说是王大人刻意要挽留,才耗得这大半日。否则人家都在店里做事,自己跑去听书快活,刚才那一出煽情戏,不免打了个对折。

讲完这一通,三顺子又道:“咱们不是有那本神书么?少爷,你参详参详,咱们就连夜做一些药膏,明日也好交差。”

朱大长思索一阵,摇了摇头,道:“这一件事,只怕极难,咱们先不说书上有没有这一类东西。顺子哥,做药膏单是浸泡药材,也要六个时辰,到煎煮又要三个时辰,还不说最后的收膏,要滴水成珠。你算一算,单是前面两项,就花去了多少时辰?”

三顺子神色沮丧,道:“能不能少做一个环节?”朱大长道:“浸泡可以少弄一些时候,煎煮须得以文火慢熬,收汁更是马虎不得。须得收三次,一环扣一环,缺一不可。”三顺子道:“那咱们也死马当做活马医,做一做,总比不做强。”

两人来到书房,朱大长直接翻到外篇,寻得一阵,眉头紧皱,道:“这里面法子倒是不少,但无一不是工艺繁复,别说是一个晚上,就算十天半月也未必做得出来。顺子哥,这一回不是我不帮你……”说到这里,忽地“咦”了一声。

三顺子小心翼翼地问:“怎么了?”

朱大长道:“顺子哥,这一种“冰肌玉露膏”,倒是有些异类。”三顺子道:“有什么不同?”

朱大长道:“这一个方子,药材全以阿胶、甘松一类易挥发之物构成,药性遇沸水后直接渗到水里,可免去那六个时辰浸泡,收汁也仅需一次,倒是可以一试。”三顺子喜上眉梢,道:“真有这样的好东西?***,那这方儿可真写得好,写得妙,写得蛤蟆呱呱叫!”一把抓过书来,要看个究竟,不料入目处,字体繁冗。这一眼看到头,除了一个三钱的“三”字认得,再也没见哪个字和自己有半点交情,顿时大乏其味,抛下了书,忿忿说道:“这本鬼书,也不知是怎么写出来的。”

朱大长笑骂:“你这家伙,刚才还是神书,一转眼又成了鬼书。”顿了一顿,又道:“事不宜迟,正好今日药铺的药材也购置齐备,咱们赶紧去办。顺子哥,其它能免,这三个时辰的文火煎煮却是不能免,那都是粘稠之物,为防糊锅,你只好辛苦一些,守一夜了。”三顺子道:“那是当然。等到收汁的时候,我再叫你。”朱大长笑道:“不用叫,你也不看看什么时辰了,到那时候,天早已大亮。”

夜过四更,三顺子独守在炉火旁,强打了精神,不敢有丝毫懈怠。他此时又困又乏,望着那一锅药材,心底直咒骂自己祖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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