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血泪融金39-40节
作者:边缘英雄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17362

39

王富帮万万没有想到,科行长背后还有棵大树——县政协的欧阳文峰。

合挖的金坑,在牛角湾外河滩,紧挨与三处樊处合挖的那两口金槽,当然,这个金坑樊处也有四分之一的股份。

昨天下午,天阴沉沉的,科行长坐着那辆蓝色的三菱,第一次从后门下车,还嘻笑着向上推了下眼镜,忙躬身把前门拉开,迎下一位秃顶、矮胖若罗汉的人,五十多岁,白中带红的方脸膛,鼻蛋粉红红的,一靠近还能看清鼻头上那网状丝样的乌紫血管,后脑勺的头发银丝雪白,双眼小且成倒三角形,双眉短且浓,像粗短的两条毛毛虫,爬在额头上,也许就是这对浓眉的原因,才使那人不怒自威。

那人,下了车,倒背双手,昂首挺着个罗汉肚,随科行长步入老板棚屋。

帮老弟。科行长安顿那罗汉坐在方桌前的凳子上,自己站在那人身边说:我给你介绍一位好领导,政协欧阳主席。

喔——哦、哦,幸会,幸会!王富帮坐在那里,抱拳行礼。本想说,我们早见过。觉得不妥,没说。

主席。科行长又躬下身说:这就是我给你常说的帮老弟——王老板,我们都叫他帮老弟!

哦、喔,好、好!那人伸出右手,忽然向上一扬,像领袖接见群众一般,把肥大的手掌立举在耳畔晃了两晃说:你就是吴海云常称的帮哥吧?呵,哦,好,帮老弟,我也这样叫罗。

嘿嘿……王富帮笑笑说:随便。

你嘞,那人望定王富帮说:今后就叫我峰哥,如何?

疯哥?哦,好!叫峰哥!王富帮心知肚明,这位峰哥来的目的,几个月前,在龙娃子金坑见过,但没公开身份。

真是哪里出红滩,哪里就有欧阳哥!

帮老弟。科行长拍了一下王富帮的肩头说:主席——是我们的一大股东哟!

王富帮诧异地盯住刚好落座的科行长,心里很不是滋味——

不是早说好的,是四大股东,农行、三处、黄武和我,咋又冒出一股?

屁话!哪来的烂规矩?

是这样。科行长见王富帮惊异不解地盯住自己,便忙解释说:帮老弟,我那股有一半是主席的。所以呀,领导自然就成了我们的一大股东啦。

早听人讲。欧阳文峰忽然说:王富帮是白龙滩一杰,是金河坝一号人物,今天一见,果然名不虚传,真是闻名不如见面呵。

哪里,哪里。王富帮感到浑身不自在地说:峰哥过奖,过奖,我不晓得有你领导扎起,早晓得,我们哪还这样,前怕狼、后怕虎,我们早就成了红的辣子、响的号——响当当、硬邦邦的啦,啊——哈哈……

嘿嘿……欧阳文峰也一笑说:你老弟真会说话。我们是相见恨晚,一见如故哇,你不会嫌弃我这个老家伙吧?呵?

哪敢,哪敢?王富帮忙说:欢迎都来不及嘞,要不是科行长牵线,不晓得要哪辈子才能结识你领导。

王富帮现在想起来,昨天下午,虽然送给欧阳文峰三百克沙金,又认了两万干股,终算结识了疯哥!也算一种缘分,兴许那老家伙还能助海云一臂之力嘞!

那疯哥,真他妈不疯,老谋深算的个家伙。

三个牛皮纸金包放在面前,居然碰都不碰,还连声拒绝,不行!不行!

还是科行长站起来说:主席,莫客气,莫客气。孔雀开屏——自作多情地硬把三个金包给揣进了欧阳文峰的衣兜里。

深圳那边已有回音。昨天科行长临上车时,悄悄跟王富帮耳语:看最近,你和晓琼啥时过去洽谈?

一想到朱晓琼,王富帮眼前就时不时地浮现出粉嫩雪白的玉体,心里涌起丝丝甜润,浑身颤颤地慌神。

要不是金河坝忌讳女人,怕女人到金坑,冲了财气,乱了金脉,他定会把朱晓琼随时带在身边的。

过去,龙丽也只是煮煮饭,金坑门前去都不敢去。

女人容黄金。金河坝却——不容女人!

帮哥,帮哥!刘建军边叫边走进棚屋说吼:奇了,奇了!

啥?王富帮望过去,看见独眼龙徐胜,也笑吟吟地跟在刘建军身后进来,问他俩:啥事?

金藏沟,来了两个大姐大。

啥?大姐大?王富帮一惊一诧,盯住二位惊问:大姐大?

嗯,真的。独眼龙眨巴着那只好眼睛,右脸膛的肌肉扯得一闪又一闪的回应说:她们自称大姐大,都来了二十多天啦。

咋不早说喃?

早先。刘建军扶了方桌坐下说:谁也没留意,只说是两只野鸡,到河坝里找食的。

哪晓得。徐胜也坐到另一边说:两个婆娘在悄悄地挖金。

你咋晓得的?

我一个师弟,老幺,被请去当匠人,前天,我去金藏沟,碰上他,我才晓得的,他还把我引到金坑去看了看,可惜,没见到两个婆娘,说是开辆红色夏利去了县城。

王富帮忽然记起,这段时间,时不时有一辆红色夏利车,在公路上来来去去。

那天,从县城回来,在白龙镇桥头就碰上一个婆娘开辆夏利,那婆娘精瘦、白皙、右嘴角长了黄豆大一颗黑痣,莫非就是那瘦婆娘儿?

妈的!王富帮气恨恨地说:金河坝的规矩全坏了,坏了!婆娘也能挖金!

就是。黄武掀帘进屋,老远就搭腔,太不像话!我也刚听说,忙忙跑来,原来,帮哥都晓得了。

黄武边说边坐到王富帮左手空着的方桌旁:我们去踩了!简直太不像话,坏了规矩!

这段时间,数坑并挖,兄弟们分头把守。

王富帮仍镇守早先的金坑,不声不响地盈利,黄武负责与农行合挖的那两口,已撵上几百克一个的班口,刘建军盯住与三处合挖的金坑,也是日产千克的份额,独眼龙徐胜,就成为几个坑子的总匠人,带着一帮弟子,各处奔忙,那天就是去找几个师兄弟帮忙,才发现了大姐大的奇事。

今天,兄弟们都为这新奇的事,聚到一处。

独眼龙徐胜,听了黄武的话,心有余悸地思虑,正不知如何应对,听见王富帮问他:那两个婆娘,挖红没有?

老幺说,撵上了。

咋样?

大概。徐胜扬起右手,翘起拇指和小指,悬在半空,先比出个六晃了晃,又卷下小指,伸出食指,比出个八晃了晃说:六百到八百克的班口!

嗯,不错嘛。走。王富帮站起来说:独龙带路,去看看。

从牛角湾到金藏沟,溯流而上,有七八里路程。红色桑塔纳扬起股股灰尘,沿着山脚的公路颠抖狂奔,前方左边凸出一个山包,车顺带子似的公路拐了上去,又朝左拐,进入一段月亮弯似的柏树林**。

林**向里又向外弯拐,左手边是斜陡的山坡,手臂大腿杆粗的柏树密密丛丛。

右手边是路坎,路坎边也是柏树密布。

坡上的,路边的柏树,全都**米高,风一吹仿佛有股股阴气在柏树枝丛间哗——哗地闪动。

路坎下是二十多米高的悬崖,耸立江涛中。柏树夹道的石子路,仿佛是通往地府的一段末途。

王富帮一进这柏树林阴路,就心紧神缩地抱牢方向盘,减缓速度行驶。

他,左一望,满眼的树秆和深绿;右一瞅,透过向后飞闪的树杆,瞟见了江涛涌流出朵朵白色浪花;举目前望,要向右拐,冲上一段缓坡,呜——猛驶上坡头,前面路两边一大块麦地,一溜儿延伸,顿时天宽地阔。

——嗨呀,妈的!王富帮在心下怨叹——像冲过了鬼门关!

嗨——他长长地舒出一口气,心情也舒缓顺畅了起来。

前去,左拐,就到了金藏沟地段。

王富帮看见,那半月形的凹处,两岸山坡夹道间,一条早已干涸的河床,许多篾席围成的棚屋,顶着彩色塑料布,搭在凹处两岸的山脚。

这边,摆了两个箍圈那边,顺山脚一溜儿三个金坑,机声隆隆,人影重重,餐馆、录像室、烟摊搭在路两旁。

多时没来,——王富帮心想,这里也一派繁荣啦。

独龙。王富帮问:是哪儿?

不在这里。独眼龙从后排伸出右手,指着干涸的河床深处说:从那里,朝里拐,左边。

车怕去不了吧?刘建军见车在干涸的河床上跳、颠,忙说:嗯,莫法、莫法!

是不好走,黄武坐在王富帮旁边说:算了喔,算球喔。

嗯——前头有车印,管他的,冲!

王富帮抱住方向盘,左一跳,右一颠,直往里开,轰——呜——猛轰着油门,嘭——嘭——嘣,砰!砰!车在河床上蹦得山响。

到啦,独眼龙吼:到啦!

不用你说。黄武叫着:那不是夏利!

车上的人都看见了,前面沟里停了一辆红色夏利车,头朝沟里,车上一层灰,厚厚地泛白。

离车不到十米远的山脚下,篾席围就了一处金坑,机声隆隆,老远就能望见金坑上搭的架杆,耸立在篾席围栏的半空中,两岸山坡都很陡,干涸的河床还在前面山脚下朝右拐,没入了右边山坡的身后,又形成了一个月亮弯弯。

那金坑正好挖在月亮弯弯的凹处。

***!黄武跳下车就骂:两个婆娘,还会选地方嘞!

不是!独眼龙这才记起一件事,说:这地方是焦远志给指的。

焦远志?王富帮惊异地望着独眼龙说:是他?

嗯,老幺说是村上一个姓焦的,我想,十有**是他。

怪不得,王富帮边说边往前走:选了这么好个地头。

杂种!黄武在身后骂:重色轻友!是说见不到焦肿哦。

黄武早把焦远志叫了焦肿,去年腊月,焦远志进山催税,喝醉了酒,甩石头打破了树上的老马蜂包,成团的老马蜂把他的脸蜇来肿成胖官,黄武看见就叫了焦肿,一叫也就叫响了。

老幺!老幺!独眼龙在紧闭的篾席门前叫:老幺!

哪个?

汹汹地一声吼,篾席门从里边拉开,一位壮汉提把雪亮的斧头,站在门口惊异地说:呵哟,师兄!稀客,稀客!

壮汉侧去一边,让开路说:走,来,进来。

老幺。独眼龙边往里进边说:来,来。

他站到老幺身边一一介绍。

喔,帮哥好!

那壮汉一头茂盛蓬乱的黑发,红铜般油亮的脸膛,眼睛细小,国字脸,大嘴巴,乌紫色的厚嘴皮,边关蔑席门边说:我早认得你,多次听师兄摆过。你们……

想见见你们老板。

这……

那壮汉灰色外衣敞开,露出蓝色秋衫下肌肉高凸的胸部,面有难色地望望徐胜,又看看各位说:嗯……我去说一声,你们在这儿,莫走动哦,我马上转来。

那壮汉说完,提上明晃晃的斧头,跨前几步,走上一处缓坡,进了棚屋。

王富帮往前走了两步,望见那汉子进去的门右边,有斗大一个小窗洞,仿佛有人影晃动。

再环顾这席子围住的场所,场地只有小半个球场大,靠右手山边一棵海碗大核桃树下挖的箍圈金槽,两个马尾子正抬着沙桶往沙坪上走去,另有两个马尾子正躬身在沙堆上倒铁桶中的沙,还有两个马尾子抬着空桶,晃晃悠悠地快走拢金坑边,坑边有两个马尾子正蹲下往起抬沙。

嗯——王富帮想,看这阵势,肯定红啦!

王老板。老幺提斧站在门口喊:大姐有请!

王富帮四人,随老幺鱼贯而入。

棚屋并不大,进门是杂物间,右手边一道席子隔墙,里面二百瓦的灯泡,明光放亮。

王富帮随老幺从隔席的窄门进去,只见对面右手边两张床上,各坐了一位黑衣女士,两女头外侧是那洞晃亮的小窗。

背门坐的黑衣女,正咔嚓——一声扳动折叠式冲锋枪的扳机,床头里边的空地上,放了两根长板凳。

大姐,王……

嗯!迎面坐的那位黑衣女,胖胖的冬瓜脸,不等老幺说完就向门外一挥左手说:你去做你的事!

老幺转身,说句:师兄,各位,我走了。就被窄门吞去。

咔嚓——又一声响。

请坐,王老板。

冬瓜脸,满脸横肉,头发挽了拳头大个坨,悬在脑顶部,棕色皮肤,单眼皮,短眉毛,眸子像黑葡萄,目光贼亮刺人,鼻梁眉宇间、右眼下、左脸膛上长了米粒般大小的红痘痘。

王富帮不吭声,笑着,走过去,坐到冬瓜脸女人坐的床沿上。

另外三人,随即坐到长凳上。

王老板。冬瓜脸女人,侧过脸来问:登门,有何指教?

听说,金河坝。王富帮边说边观察坐对面床沿握杆折叠式冲锋枪的女人:有了两位大姐大,专程拜访。

对面女人一抬头,左右甩了甩披散的长发,露出一张白净清瘦的脸庞,——哇呵!王富帮眼前一亮,果然是那天桥头错车的那位,右嘴角上一颗黑痣。

岂敢惊动王老板!

客气,客气。王富帮见白净清瘦的女人剜了自己一眼,那眼神坚毅冷峻,红嘴巴像刚吸过人血没擦嘴。

床头间地上横摆摞放上灰下蓝两个厚大的密码箱。

那女人黑色单靴踩住蓝色密码箱头,深蓝色的右腿悬在那里像个大问号。

灰色密码箱盖上,放了一面圆镜子,镜下两个带把的梳子,一黄一褐躺在那里,梳子上有粉红花瓣点点,镜边一个酒瓶,插满了粉红的桃花枝条,落英稀疏。

两个床头的篾墙上,还挂着两支折叠式冲锋枪,一边枕旁的墙上吊一支棕色皮套兜往的手枪。

呵,你们装备还现代嘞!

一般。听这位大姐的口音,刘建军坐在那里插话说:像是成都人。

这位老弟耳尖。冬瓜脸女人望了眼刘建军说:不错!我们是成都人,有何贵干?

嗯……刘建军飞速地眨巴了几下眼睛,面对有愠色的女人说:是这样,帮哥想在成都投资,找不到合适口岸。

是吧?冬瓜脸疑惑地侧仰上身,瞅了王富帮一眼问:真的?

真的!王富帮忙接了话茬说:建军有个舅舅,在成都军区,找他帮忙,联系到了二环路上,我想,在一环路内好点。

当真?

君无戏言!

那好。到时同大姐联系,你准备两千万!

哈哈……王富帮仰头一笑说:两千万太小气啦,我打算用四千万,在一环路内,最好是在闹市区扎个营盘。

大姐。一直未吭声的瘦女人,扬起瓜子脸,说:走马街不是在融资么?

哦,对呀!你哥不是在搞嘛!

嗯。瓜子脸点了点头,又埋了脸去摸搁在大腿上的武器。

这样。冬瓜脸侧面对王富帮说:只要你真心诚意,想去成都发财,我们姐妹俩为你搭桥。

好哇……王富帮说:到时,我一定重谢二位。不过,到时咋找你们?

这……冬瓜脸望着对面那瓜子脸,瘦女人正好抬起头来,微微点了点,冬瓜脸才又接着说:好说,你记个电话。

笔?

刘建军忙掏出圆珠笔,没纸。

好说。王富帮掏出红塔山烟,扯出锡纸内胆和着烟又揣进兜去,两手撕开烟盒,抖一抖递过去。

拿,记在这上头,回去抄到本儿上。

刘建军接了,摊在膝头问:好多?

028—9009090

这……号码?王富帮疑惑地望了眼冬瓜脸。

是呵,冬瓜脸认真地说:手机。

好记。刘建军忙吼:9009090好记,大姐咋称呼?

余丽娜、王婉琴。

刘建军把婉写成晚,把琴写成晴,折好烟盒,递给王富帮。

两位大姐,黄武耐不住问,大哥呢?咋你们来闯金河坝?

咋?瓜子脸女人猛然抬头汹汹地说:我俩就不能吗?啊?

喔。徐胜忙站起来解释:不、不,我们黄老板的意思是,你们的大哥咋舍得让你们来吃这种苦。

嗨唉——冬瓜脸一叹说:嗯……既然,王老板是个真诚汉子,早听说你是白龙滩上一个人物,我不妨直说:我俩姊妹命苦,两个男人从云南搞走私货,两三年,发了点财,年初,搞了点白粉,翻了船,现在局子里。这些家伙都是他们从国外弄的,藏在乡下一个朋友家。我们莫办法,家都成了白板,我俩姊妹才跑到乡下,操上这些家伙出来闯的。

本来。冬瓜脸边说边侧脸望一眼瓜子脸,两个女人仿佛会心地一笑,冬瓜脸转过来,继续说:我们是被人请来帮忙,要收拾一个人。我们姐妹俩,花了几天时间,摸清了来龙去脉。原来,要我们收拾的那个人,是条汉子,是个豪杰。我们就一口回绝了。

二十万,我们一分没要。

又听说,这里有个烂习惯——女人不得下河挖金。我们偏不信。破了这条烂规矩!

你们看,我们不是挖得上好么!

不过,这金河坝的事,还望各位关照。

好说,好说。王富帮应对着,心下想——这两个女人,不漂亮也不丑,一定不是凡人……

谁请她们?要收拾谁?该不会是我喔?嗬嗬……嘿嘿……

王富帮在心里,暗暗发笑……

40

灰暗的天空,下起了毛毛雨,黄昏的垂帘,慢慢罩上大地。

王富帮晕乎乎地握住方向盘,在公路上往牛角湾回转,他觉得有股灰扑扑的味道直冲鼻孔,还有浓浓的酒味在车内飘浮,细细的雨丝落在挡风玻璃上,视线渐渐模糊。

没想到。黄武在后座冒着酒气说:两个婆娘…娘……居然敢……敢拿碗喝!独…独…眼龙!你***,死……死啦!

嗯——呜——王富帮从反光镜里瞟见,独眼龙紧闭双眼,头歪搭在黄武的肩头,忽然咧嘴一笑说:嘿……嘿……喝、喝!

喝……喝!你妈的尿!

喝!独眼龙眯了眼睛吼:干!干!

醉啦!坐在王富帮右边座位上的刘建军,转过头去说:黄武,莫动他,莫逗、莫逗。

然后,掉过头对王富帮说:帮哥,到时,你真的可以在成都找这两个女人,也许,真有眉目。

找她们?王富帮紧紧盯着前路说:你真以为找她们呵?那是逗来耍的。你舅舅不找,找这两个婆娘?现铜不打趁炼铁!

哼!黄武加一句说:我看,两个婆娘不是他妈个东西。那……那个瘦……瘦婆娘,还…还要凶些。老……老子,真想,要不是她拿…拿个家伙,老…老子硬要把……把她整……整过。名…名字……电话,假…假的,哼!呃儿……呃儿……

咦——我女子咋站在那里?

刘建军从滴上雨滴模糊的玻窗望出去,苍白的灯辉照耀下,自己的大女儿就站在路右边棚屋檐下,满脸焦急。

他没等车停稳,就跳下去喊:蓉儿,蓉儿!

王富帮看见那女子扑进刘建军的怀里,哭诉着什么,刘建军的脸,一阵乌一阵紫一阵白,愤怒得眯眼仰头,咬牙切齿。

妈的,独龙!你给…给老子…好生点,来,下…下、来!

王富帮扭回头,看见黄武站在右边车门外,晃晃悠悠地正把醉如泥团的独眼龙往车下拖、拉、扯,忙扎呼说:小心!慢点!

帮哥。笃、笃、笃,车门玻璃被敲响。

王富帮忙扭过头来,惊喜地吼;咦!晓琼!

他忙推开车门,跳下来问:啥时来的?

来了半下午了。

哦,走、走。王富帮伸出左手,拍了两下朱晓琼的后肩背。

帮哥!刘建军冒出那张怒火燃烧的脸,来到车门边说:家里出了点事,我要赶回去,处理两天。

哦,好!嗯,莫忙!叫侯五送你!侯五!五娃子!王富帮对路下棚屋喊叫:五娃子!

呃——!一个瘦小个子,从棚屋跳出来回应:帮哥!

送你刘哥,快去!

哦,开双排座哟?

随便!帮你刘哥处理好!

要得!瘦个子跳到王富帮面前,焦黄的一张脸,尖尖的下巴。

建军。王富帮扎呼说:莫急,我一会儿过来。

呜——一声,白色双排座冲过棚屋街,消失在墨黑的尽头。

表哥来电话啦。朱晓琼坐到棚屋的床沿说:叫我们最近过去,你走得脱不?

没问题。王富帮挨朱晓琼坐在那里,望了眼对面床上呼呼醉睡的黄武,说:一切都是规矩的,你喃?

我,更没问题,行长说:我想好久走就好久走。就看你嘞。

那……就这两天走。

你吃了饭啵?

没有。

走,镇上吃去,这河坝的饭,没啥吃头。

呜——轰隆隆隆……车刚发燃,雪亮的灯光一射,两个人影在灯光中朝车头走来。

帮哥!其中一个,晃到车门边,笃、笃、笃!敲着玻璃窗喊:帮哥!敲个球!敲!

王富帮边往下摇玻璃窗边吼:***龙娃子!

帮哥,不得了!龙娃子躬身在车门上说:要抢人啦!

屁话!

当真,我们搭个车,去找金县长。两个人也不等王富帮允许,龙娃子就拉开了后侧门,鱼贯而入,把个小车弄得船似的摇了几摇。

妈的!龙娃子还没坐稳就抱怨:帮哥,晓得啵,冒出个游连山,专扛红槽子挖!

龙娃子两手分别扳住前排两个座椅背,瞟了眼朱晓琼,急切地说:已在黑庙、龙池坪、王家湾几个地方,搞了几处,一个坑子扛了挖几天。

王富帮忽然记起,前几天黄武也说过。没引起他的警觉。

那些坑子。王富帮缓缓穿过棚屋夹住的公路说:都甘愿?

哪个甘愿?哼!还不是估吃霸赊!你帮哥晓得,在这金河坝操的,哪个没几刷子?没想到,连熊霸天都服啦。

咦——王富帮记起,还是黄武前几天说的。游连山在甘肃地界魂斗梁,把威振甘南的熊霸天整服了,当时没留意,也就没问细节,这阵忙问,咋喃?

打的呀!真出王富帮预料,那熊霸天,腰圆膀粗,水牛似的壮,圆圆的光头,油黑的皮肤,方型脸,黑炭似的两道粗眉,嘴唇乌紫,厚厚地往外翻突,左嘴角斜斜地一道疤痕,直划拢下巴,重重地一撇,据说,那是与人拼杀时被刀砍下的伤疤。

几年来,从白龙江上游开挖,顺流而下,挖到川甘交界的魂斗梁,从不越界入川。

也算个腰缠几千万的主儿,蓝鸟、尼桑、三菱等车三四辆,打手二三十个,硬火都有**杆,这么个角色,居然叫名不见经传的无名小卒给打服了,真是怪事!

那小子——王富帮说:有三头六臂?

不是。那小子,去年才从什么特种兵部队回来。是县上啥主任的二娃,他的长辈叫他游二娃,河坝里都叫他游二哥。

好大啦?号称二哥?

才二十来岁。

奶臭未干,还当二哥?

听说,他在部队,训练对打,飞起一脚,把排长踢了丈多远,爬都爬不起来。去年被弄回,安在县上一个啥子局里,今年下的河坝。他还约了两个战友,一起闯荡,一打架,三人背靠背,几十个人莫想拢身。

屁话!王富帮根本不信,又不好回驳,毕竟自己没跟游二娃交过手,只好问龙娃子:熊霸天不是有几条枪么?

枪?哼!听说,在魂斗梁,游连山一伙潜进老板棚屋,熊霸天正揽着个妞儿,还没回过神,就被揪住,一把匕首抵住后腰,熊霸天的一伙打手,只好乖乖听从调遣,那游二娃和他的战友,坐在那里,装了四天金,他们还要在那里发八天财,然后,顺流而下,挨倒理抹!

这还在哪里那,这里是市管区,你急个球呵,急!王富帮虽然口上这样说,心下却觉得——这些牛犊似的后生,一下河坝,就来个杀鸡震猴!还是要提早防范的好。

咋不急,我们又不像你,要打要杀,谁也不怕,我们只好快点,找金县长想办法。

对罗,有金县长扎起,你还怕啥?啊?

嘿嘿……龙娃子得意地笑啦。

车子拐过弯,就上了大桥,桥那头,灯光闪烁,人影游动。

桥头,挨挨地停了许多辆嘣嘣机动三轮车。

一些肩搭、手提尿素口袋的马尾子,围住三轮,讨价还价。

车刚过桥头,就到了三岔路口,右拐,去县城;左拐,下道坡,就去了白龙镇独街;一直往前,就去了利州市。

本来,早些时候,桥头只有林业检查站,供销社修了一幢三楼的国营旅店,楼旁一排平房,开了几间门市部。

随着挖金热潮的涌起,县物资局也在供销社对面的山脚下,修了一排平房,卖抽水机、电动机、水管等机械设备。

一些头脑灵活的,干脆沿公路两边开起了几家饭馆。

这一下,桥头自然形成了车站、旅店、饭馆、摊点、门面汇聚的市场。

白天,半个球场大的坝子里,有打饼子的、卖小吃的、卖水果、花生的固定摊子**个,还有卖菜的、卖肉的、卖粮的临时摊点十多家,把个不大的坝子挤得满满的,挤不下,就从坝边沿公路一直摆拢桥头,又从桥头摆到去镇上的半坡,人流如潮,一派繁荣。

这阵,夜幕下那一个个饭馆,***通明,人影拥挤,只是坝子里冷冷清清,两辆大客车,头尾交错地停在坝子里。

帮哥,我们下啦。

莫忙,靠边哆。王富帮把车停靠到左手边通往镇上的入口处,只听身后嘭!嘭!两声,两边车门被重重关上。

龙娃子从车头绕过来,从车门上递进一支烟,又丢进一包,边转身边扬右手丢一句:帮哥,谢了,拜——拜!

嘻嘻……一直没吭声的朱晓琼,捂着嘴窃笑。

王富帮不明白,朱晓琼为啥捂了嘴笑。

后来,他才晓得,朱晓琼笑龙娃子宝气,那副模样,本就马尾子——最多是个高级马尾子,萎萎缩缩像流氓,还那般装洋,挥挥手,学首长,还拜拜!赶时髦。

当时,王富帮并没在意,望着窗外,细雨仍然密密地下着,点点滴滴洒在挡风玻璃上,路湿润润的黑亮。

(精彩待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