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逮捕枪毙令(全)
作者:凝翠崖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11795

岩山的随意门刚一关紧,虬髯侠就扯住李岩岩袖子不问:

“李家小哥儿,你真要开甚么‘武道会’?真要去触大力尊者的霉头?”

“是啊。”李岩岩坦然地点头。

“你……你……嗐呀!”

虬髯侠张口结舌,半天迸不出一个字,顿足叹气好半天才转身揪住和尚:“和尚,你也来说说,这……算怎么一回事?”

“阿弥陀佛……大胡子,若依小僧,你还是死了心。实不相瞒,既然先生有了打算,无论如何,也就是这样了。”和尚显然面带难色,却反过来劝虬髯侠,是要跟李岩岩一条道走到黑撞破南墙不回头的架势。

虬髯侠没法子,左看右看,最后又一跺脚望天长啸,惊飞岩山的各色奇禽。

“大胡子,鬼叫什么?”

“李家小哥儿,俺胆子不小,跟你厮混到现在可也从来没盘根问底——今天不问是不行了。”虬髯侠瞪着眼问,“小哥儿,你倒是个什么来历?”

“什么什么来历?”

“少装傻!”虬髯侠厉声叫,“小哥儿,俺看得明白。你修为不高,却能跟堂堂的白云观周旋不落下风——当白云真人神通广大是白给的吗?就凭在蓝岛,他被你逼到那个地步居然还肯忍一口气,随你救了残云牛鼻子一条命……你小哥儿手里也肯定捏着他的命根!”

“真难听……我不爱捏那东西。”李岩岩恶心了。

“他说的那个‘本子’是啥?”虬髯侠一针见血,让和尚吃惊,僧袍一抖,悄无声息地绕开半步,有意无意间封住了虬髯侠的退路。

李岩岩一愣,挥挥手笑起来:“大胡子,——早晚跟你说。”

“说啊!”

“‘早晚’不是现在!”李岩岩断然拒绝,却补上一句,“大胡子,先告诉你。我有对付大力尊者的杀手锏。”

沉了片刻,在虬髯侠疑惑的目光里,他问:“你应该还记着咣咣咣咣?”

虬髯侠梗住脖子,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俺忘了!”

几个人说话,虬髯侠扯嗓子一啸就惊动了岩山里其他人,姜语竹、红娘子、吐血神尼、华一等都迎过来。

李岩岩也不细说,只是随口胡扯逗女孩子们笑,一边让吐血神尼安心住下等懒云真人明天来治病;又悄悄拉姜语竹嘱咐她先不要回首都。等一切尘埃落定。他拍胸膛保证会很快,也不会闹出大事来。

然后就一个人往宫殿的深处走去。

在岩山愈久,李岩岩愈觉得本子的力量实在太大。随笔一写,就让这里处处巧夺天工。凡应有的尽都有了,想像不到的也都全——比如地牢。

真地很像地牢。

顺阶梯慢慢往下走时李岩岩想了很多,诸如在仙境里弄出这么一个阴气森森、恐怖黑暗的地方来,应该有严重的心理疾病之类的念头;当头顶石板的缝隙里滴下水珠到他领子里。他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哆嗦。

狭长的过道,墙壁上插着不灭的火把,火苗不大,跳动着照出奇形怪状的影子;一直走。李岩岩看见了外星人。

咣咣地样子很难辨认,把他吓了一跳。

闪烁银光的应龙筋还缠得结结实实,但咣咣不是人形了。扁平——更扁平……他变成一幅巨大的油画。挂在监牢墙上。

穿过应龙筋的缝隙。李岩岩啼笑皆非。认得出。这副油画出自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最负盛名地巨匠达芬奇之手。名为《最后的晚餐》。

餐桌前围坐耶与他的十二门徒,人们姿态、动作、表情各不相同。惟妙惟肖。

只有一点不同——或者说十三点不同:从耶到犹大,画卷上每个人的嘴里都堵着一团破布!

从“长胡子地蒙娜丽莎”到“吃不到口的最后的晚餐”,无厘头艺术高山仰止,可以休矣!

忍住狂笑的冲动,李岩岩问:“咣咣,你……搞什么鬼?”

话音刚落,油画画布晃晃悠悠,接着疯狂地抖动!一眨眼变回人形——咣咣西装革履,还被捆得密不透风,三跳两跳跳到监牢门边,胡乱晃动脑袋,“呜呜”地吼。

“啊。”李岩岩貌似恍然大悟,“我疏忽了,该先把你嘴里塞地东西拿出来你才能说话。”

咣咣大点其头。

有虬髯侠、残云真人和宝光上人“把臂同游”的前车之鉴,李岩岩怕了咣咣的“说服术”,就在应龙筋上又加了一层保险:破布团堵嘴。

布团虽然破,也是本子地杰作。有神通,专门对付咣咣。是件法宝。

取出布团,李岩岩飞也似地跳出几丈远,隔着地牢地铁栅栏喊话:“咣咣,我知道关不住你——你别出来!否则……”

他挥舞手里地布团,威胁的意思十分明显。

“不出来就不出来。”咣咣能屈能伸,一屁股坐地上乱嚷,“小朋友,我又不是外星人,你防我干什么?你还是从了我吧……”

“……早晚我治得你改了口头禅!”李岩岩不是第一次体会到作茧自缚地滋味了。

咣咣寂寞久了,说不完的话:“小朋友,你手里那块布很奇特呀,我拟态两头蛇……呃,不管是什么,只要有嘴它就都堵——这太过分了!小朋友,你关我有什么用?我不是外星人,不适合搞切片研究。小朋友,你……”

“停!咣咣咣咣,你技能的重点是啰唆?给我住口——听我说。”

李岩岩的算盘打得很精:不用亲自出马,放咣咣出来,让他去说服大力尊者。这叫知人善任。

尽管已是下午,按照本子上设定的生物钟咣咣的性格应该处于“坏人”的时段,但身为权威的人类学家和地球学家,为了自由地继续他的研究,咣咣毅然承诺,心甘情愿去做李岩岩的说客。

并且从此绝不靠近李岩岩身边方圆一米之内。

说到做到,咣咣行动的神速让李岩岩干瞪眼:他飞快地“说服”了应龙筋,又随口嘟囓几句。居然就消失了。

李岩岩擦擦额头冷汗,骂:“靠!这家伙说服了岩

气!他能直接开门!”

——重整过的岩山防卫系统似乎还是不管用。对于某些人来说,破绽这种东西总是堂而皇之地存在。

在岩山,人们度过一个安静地夜晚。

李岩岩还是没能成功地赖在姜语竹的房间里,女孩红着脸生气,说至少也要等回到首都以后。

李岩岩理亏,只好伤心地孤枕难眠,却不知道他刚离开姜语竹就愣住。恨恨地把枕头扔向房门。一双手把被角当成那个呆瓜,狠狠地蹂躏。

暗处,换了夜行衣的红娘子看清听清一切,也喃喃地骂。声音不大。她逃跑似地回去。

——刚一走就撞上小萝和小莉,三个女孩毫无理由地打起架来。飞刀宝剑,凄迷夜色,美得像诗。

和尚打坐。虬髯侠站在大殿飞檐上看星星,华一不死心地继续着有关某人血液的医学研究,琢磨着什么时候再抽两管。

吐血神尼一直在咳嗽。

天就亮了

李岩岩没有黑眼圈,他学《白云择要》小有成就。虽然还赶不上本子设定的成名人物,至少体质已经远超常人。

看天边的鱼肚白和晨曦,他吩咐小萝、小莉推来随意门。在那座名为“江湖”的楼边迎接懒云真人。

吐血神尼起身也早。随着李岩岩走来。衣服边角上血迹殷然,神情也有些萎顿。

“依晨。那个……太阴毒火神雷也不算厉害,其实你没必要这么对待自己的。”李岩岩猜测吐血神尼是为了多存一点儿“制造”法宝地原料才咳了一夜,不免伤及元气。

“李公子、我……贫尼却不是……”吐血神尼苍白的脸颊上涌起红晕,迟疑之间没解释下去。

“……开门。”李岩岩的ione接到了短信,“去懒云真人身边。”

“——明白。”门说话。

懒云真人迈步进来,感叹李岩岩法宝的精妙,禁不住轻噫,却不说,收敛神色稽首。

“真人果然有信——昨天地‘要事’办完了吧?”李岩岩无心一问,懒云真人脸色就变了。

“怎么?”

“今日贫道还有事想同李先生商议。”懒云真人甩开袍袖,喟然轻叹,“李先生坐拥宝山,逍遥恬淡,真真羡煞贫道……”

“——龟孙子才逍遥恬淡。”李岩岩立刻哭丧了脸。

治病要紧,不再寒暄,懒云真人和吐血神尼就被小萝、小莉引领,前去早准备好的静室——岩山里最不缺的就是静室。

留下李岩岩一个人眺望江湖楼外的烟波,脑子里乱猜懒云真人遇上了什么事。

“就数他是天字第一号无所谓地人物了,也有事儿?他撞鬼了?早知道昨天就该跟着去看两眼……”

漫不经心地嘟囓着,李岩岩捡起一块小石子——不知是墨玉还是玛瑙——扔出去打水漂。

一个,两个,三个……他一边数,眉眼边露出淡淡的讥诮:最近似乎连打水漂的水准都涨了些。

忽然上瘾了,李岩岩接连不断侧身投掷石子,一次一两颗,逐渐增多,很快成了“漫天花雨”,像练暗器。

“别、别砸!”

空气如同水面泛起波纹,乱闪各色光芒。咣咣凭空跳出来,狼狈地大喊:“小朋友,分解传送跳跃空间时不能受到任何干扰!我会死!”

李岩岩住手,吃惊地打量,发现咣咣又变了个模样:

还是人。但好好的西装只剩半条袖子,衣不蔽体;身子古怪地扭曲了,胳膊脱臼,无力地耷拉下来;眉歪眼斜,脑门上很明显印着一只大手地指痕,脖子被转了三百六十度,卡得舌头吐出老长。

真凄惨。

“……大力尊者不欢迎你?”李岩岩对咣咣没有太多好感,知道他死不了,就不张罗人来给他治伤。

咣咣气沮,自己耸肩接上胳膊,手扶脑袋转正。晃腰、抹眉、眨眼……很快恢复了,只衣服还破破烂烂的——顾不上,他深吸一口气,心有余悸地呼出来:“好险!好险!”

“出了什么事?”

“小朋友,那个……大力尊者?很特别,嗯。很特别。”咣咣好容易平静了,眼里放光地说,“值得好好研究!”

“他当然特别。”

李岩岩暗暗地补充:“那是妖怪里最厉害的。就算跟白云真人打架……大概也不会输得太难看。”

——当然还是会输。他回忆着本子里“域外天魔”地条目,心拔凉拔凉地。

“我估计你是把差事办砸了,那大力尊者说什么了没有?”李岩岩再问。

“不知道。我根本没靠近他……那根棍子!那根棍子!太长了!”咣咣地脸又开始发白,语无伦次。

“……我理解。大力尊者的浑铁棍很厉害。可你也不至于干挨打吧?你和他不是一个系统地,应该能有办法……”

“我没办法!小朋友,那头牛在五十一区!我不是外星人!我不要被抓走!我不要做试验!”

咣咣抓狂了,一面狂呼。一面狂奔,一溜烟没了踪影。

李岩岩瞪大眼,低声惊叫:“五十一区?妖怪在美国?”

这事儿要好好查查。

李岩岩先到静室外一瞥,跟医院的手术室一样。红娘子忧心忡忡地守在外面;姜语竹昨晚没睡好,还没起床。

叮嘱和尚、虬髯侠一同看紧懒云真人之后,李岩岩一个人来到岩山地中枢。

是宫殿建筑群中不起眼的一间小屋。冷冷清清。但方圆一百米内有四十四道必杀的机关。集古今之大成,囊括了李岩岩最离谱的想象力。

不是他本人。谁也进不来——至少李岩岩是这么相信的。和尚试验过一回,连最外围的迷宫都走不通。

房间里是与古色古香的宫殿绝不合拍的景象。

迎面一堵墙被液晶屏幕占满,屏幕前,只有在科幻电影中才会出现地控制台闪烁着冰冷、寂寞的光芒。

控制台下放着一口小箱子。

李岩岩把身子埋进舒适的皮椅,低声说:“启动。”

“—。”机械呆板的电子合成音回答,屏幕大亮!

李岩岩早早戴上了墨镜,沐浴在白色光芒里,神态沉稳得像即将领兵出征地将军,又像来自未来、掌控万方的神灵。

他抬起双手,轻轻抚摸控制台上平放的键盘,又说:“追踪大力尊者,给我影像。”

“——明白。”

屏幕一阵抖动,白光消失,超越Full.48p的清晰画面凶狠地扑过来——好大一个牛头!

森森地红眼放光,犄角如同铁塔!

利齿狰狞,鼻孔喷出白气……

“有问题。”李岩岩手一抖,突然歪头,问自己,“wow的片头动画?”

“给个远景。”

“——明白。”

镜头拉远,现出大力尊者的全身来,威风凛凛的一身休闲服、牛仔裤……再拉远,他身边有几个神态严谨地中年人,有的穿黑西装,有的穿白大褂,都是金发碧眼地洋人。

背景是明亮地房间,竟然与岩山地中枢相似,横陈无数仪器,近未来的画面。

——李岩岩从皮椅里跳起来:“他真在五十一区!”

“声音。”

“——明白。”

环绕立体声立刻响起来,嗡嗡地声音来自五十一区的仪器;然后李岩岩听见大力尊者操一口倍儿地道的英国伦敦腔说话:“Mayelpyou?”

——李岩岩摔了。

他伸手扒住控制台上的键盘,跌跌撞撞地爬起来,有气无力地吩咐:“翻译。”

“——明白。”

“……亲爱的尊者,有关反重力的理论我们还需要您的帮助。”

“腾云驾雾不是难事,你们好像已经试验成功了吧?”

“亲爱的尊者,但您应该知道,那依旧是没有理论支持的……用的话说,叫‘空中楼阁’。”

“老约翰,你比妖怪还要贪心。”

“我的祖先是英国人——亲爱的尊者,我想我们之间一定存在共同点。”

“哈哈哈……”

……

李岩岩一头栽倒在控制台上,他呻吟:“这个汉奸……不对……妖奸?”

“跟踪大力尊者。给我倒带!”

“——明白。”

液晶屏幕的画面剧烈抖动,飞速倒转……

当李岩岩阴沉着脸从岩山中枢离开时,已是满天星斗。

他花了整整一天时间,终于找出大力尊者跑去跟美国人沆瀣一气地理由——结论让人沮丧:

根源竟然着落在李岩岩自己的头上!

简而言之:蓝岛大劫、上邪灵符的震撼力太强,连大力尊者都不得不存心合纵连横了。

“我讨厌真相……”李岩岩低头握拳,蹒跚踉跄。

自从岩山中枢安装了这套“全时空全频段全天候全方位立体抗干扰透视监察观测系统”——简称“四全真相仪”——以来,他很少使用。更多的时间是拿来看电影、打电玩了。

原因就是这么简单:李岩岩害怕、或者说不乐于知道有些事最终要归结于自己。

他刚才看见了,大力尊者在十万大山背后的鬼国中接到雪片一般飞来的无数情报。几乎桩桩件件都与他有关;后来大力尊者离开鬼国,藏于九地之下观察首都阳光下的屠杀,还有蓝岛上空的“山无陵”和“冬雷震”、并在“天地合”地威胁下勃然变色。

再后来,大力尊者恶战白云观两真人。浑铁棍砸开血路远渡重洋,直闯白宫,在一片警报声里揪住美国总统的脖领,狞笑着吐出两个词:“Help。Please。”

——荒谬!

看到这儿。李岩岩拍案而起!

他气得撞墙,哆嗦着手拨通国安局刀梅的电话,直嚷:“给我一张逮捕令!我要枪毙了他!”

前言不搭后语,此之谓也。

当然李岩岩立刻就冷静了。他收回胡话,这样通知刀梅:“刀局,我要到美国走一趟。去见一个厉害妖怪。万一打起来后果会很可怕。我尽量避免吧。”

投桃报李。信息共享是对国安局前几天在留燕苑为他清场的补偿。李岩岩并不在乎共享地“信息”会不会气得刀梅跳脚大骂。

他的心思全放在大力尊者上了——咣咣都吃瘪。那可不容易应对。

要做些准备。

一定要万全。

……

然而,懒云真人先找上了李岩岩。

老道的神情疲惫。吐血神尼的病根顽固,袪除起来很花力气。

强打精神,懒云真人开口便带来石破天惊地消息:“李先生,贫道的师弟、定云,死在了君山。——请问李先生是否知道是谁下的毒手?”

李岩岩被堵在离开岩山中枢的小路上,感到晕眩。

他掐指头算起来:

夺云真人死了、定云真人死了,残云真人遁世不出,似乎还有彤云、平云被大力尊者打成重伤。

白云十三子——在短短数天之间竟只剩下八个!

“我不知道。暂时、还不想知道。”李岩岩露出一个难看地苦笑。

“李先生,兴国禅寺的印空禅师多次对贫道提到先生……”懒云真人拦住小径不肯放人,目光炯炯,“他说李先生有大智慧,是挽狂澜于既倒的人物。”

李岩岩没停下脚步,绕开了懒云真人,淡淡地回答:“老懒,现在我地心很乱。他妈地就是因为狂澜既倒。”

岩山地清晨,美国黄昏时分。

一个俊俏洒脱的和尚、和一个粗豪懵懂地大汉,陪着一个沉默平凡的青年,在满天夕阳下,默然地打开一扇门。

青年手里,提着一口陈旧平凡的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