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雾里看花(三)
作者:兰玉簟秋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7176

呃,我脸色很难看吗?我别扭地拉起初儿的手,解释我没生气,并且很高兴她能同行。

我可没说谎,我真是喜欢温初儿的,路上有她相陪也很开心,只是奇怪温大叔和他两位朋友何以也要与我们同行,更气闷竟无人告知我原因。

玄霸在路上沉默的很,摆明一副不愿告诉我的样子。我瞧见他那模样,又见他对着初儿有说有笑的,气不打一处,拉起世绩走在最前面。

出了石家庄,借助两位朋友的智慧,我们顺利地躲过了重重盘查,离太原越来越近。

我对他们,越发好奇起来,向初儿询问了好久,也才仅仅知道他们的姓名而已:张亮、刘弘基。

城门外,温大叔突然提出了分手,他说要先另觅住处,等大家各自安顿好后再联系。

玄霸像是早和他商量好了,不顾我的意图挽留,催促着进城。我见初儿留恋地一再偷看玄霸,有些不是滋味,说了声再会,就快步跟上他入了城。

太原人民一如过去的祥和,走在街上互相问好招呼着,慈眉善目。

世绩没来过太原,立马就被这里淳朴的民风吸引了,看着过路的行人,嘴角不禁掀动了弧度。

穿过街道,路人对我们行注目礼。走着走着,街旁忽然窜出一人拉住玄霸,惊喜的喊道:“这莫不是唐公的三公子玄霸?他回来了!”

我们一下子就被包围了,太原百姓欢笑着,对问东问西。

“吃了许多苦吧?”“唐公可放心了。”“要没你三公子在,大公子打仗也没威力……”“二公子可要急死了……”

大家七嘴八舌的说起来,也不知要听谁的,该听哪一句。

不多时,街上传来跑马的声音,人群有默契的散开,让出一条路来。

来马有二匹,一前一后,在我们面前停下来。马上之人俊逸如初,激动之下,飞快地跳下骏马,奔到我们面前,抱玄霸满怀。

“二哥就知道你没事!”他将李玄霸抱得紧实,像是重获至宝一般。

另一匹马上的人,也跳了下来,同样激动的站到我们面前。

天,他不会是……瞧着那张似曾熟悉,如今已然成熟的无比妖娆的脸蛋,我惊呼。

“要不,我也抱抱你?”李元吉邪笑着,作势伸手要来抱我。

我还没退后,玄霸就伸出拳头砸到李元吉肩膀上,作势生气:“臭小子,还是老样子!”

李元吉故作疼痛地揉着被攻击的地方,皱眉道:“三哥,你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力气,你这么打法,是想要我的命不成?”

“切!”李玄霸才不吃他那一套,伸手要拉我。

呃……手同时被伸过的两只手给拉住,我整个人陷入白目。

李世民抬头看李玄霸,有点吃惊。

李玄霸像是触电般迅速的缩回手,一路上他牵我的手都成了习惯,没想到回到这里来,会造成这么尴尬的局面。他走去和李元吉谈话,留下我和李世民走在后面。

世绩胆大了许多,他一个人骑马,看着我们四人走路。

身后跟着的是热情的太原人民群众,可他们并不知道我是谁,只知道我也属于唐公府,和李三公子是一路的。

我和李世民虽然一路,距离却也离得挺远,勉强听得见他在温柔地问我:“受伤了吗?”

我摇头:“没有,受伤的是他。”

“吃了不少苦吧?”他挨近我一点。

我退开一点:“还好。”

什么时候开始,我们已经这么生疏了,仿佛那七年的情分不曾有过。他凝着眉不再说话。

“大哥有公务在身,目前不在太原。”到府的时候,他冷冷的丢下一句,就撇下我进去了。

二娘、苗妈和福妈在门口迎接我们。福妈和世绩重逢,难免一段肝肠寸断,又听闻娘亲的死讯,简直雪上加霜,她痛哭了整整一天,也自责懊恼了整整一天,最后终于在我们的劝慰下止住了悲伤。

二娘常与娘争宠,这下娘死了,我原以为她要开心,没想到她将自己闷在房里好几天,出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憔悴了,看不到一点朝气。

我问到海子和爹,得知海子接了二公子的任务出去办事,爹则与李建成在外继续镇压乱民。

我取下玉簪仔细收藏后,盼着爹早日回来。

住进东园,仿佛一切都回到了过去,仿佛没人记得我与李玄霸行过婚礼。

休养了近十天,身子完全养好了。我闲来出门,看着府院里熟悉的景色,不免感叹起物是人非。

眼前有人走来,我停下脚步,等着他过来。

谁知来人见到我,转身就想走。

我喊了一声,他装没听到。

我气了,追上去拦住他,质问道:“为什么要躲我?”

他居高临下瞧了我一眼,竟然继续走路,简单地回了句:“我没有,回头见!”

“李玄霸!”我喊着又追上去,“你怎么回事啊,躲我的态度分明这么明显了,你还狡辩!”

“……”他绕过我还想继续走。旁边是一面碧湖,我有些害怕,可仍是不放行,抓住他的衣袖以免他会逃走。

“你放……”他手一掀,不想力度太大,我的重心不稳,向后倒去,“小心!”他伸手,拦腰抱住了我。

扶我站好,他的手还搁我的腰上。

我想跟他说话,抬头却见他脸色难看的看着左方。

我也向左方看去,但见李世民僵硬的站在树下,面无表情的——不,是冷冷的注视着我们。

李世民沉默的,慢慢朝我们走来,感觉是山雨欲来前的平静。

“二哥,我不是……”李玄霸面有窘色,迅速收回手。动作太大,差点害我又跌下去。

原以为李世民要对我们说些什么,没想到他冷冷的绕过我们,头也没偏的往西走去。

“二哥!”李玄霸追上去,留我一个人愣在原地。

李世民难道不知道,不说话远比说上千万句更能打击人的心吗?他若真想装做不介意,何苦还那样为难自己的弟弟?

又是几天,不见李玄霸的身影。

半月后,爹和海子匆匆赶回太原。

海子与我重逢时,又哭又笑的,惹得旁人也是热泪盈眶;而爹自从收到我交付的玉簪起,就将自己关在房里,不出来,也不准人进去,整整几天不吃不喝,偶尔自他房里传来啜泣声,微弱的喊着娘的闺名“妺姝”。等到爹再出来时,他已经人如枯槁。

我第一次瞧见,英伟的爹如此脆弱狼狈,娘的死,对爹的打击,不禁又重伤了那个变相连累娘亲的我。

我不知道,爹是否怨怪过我。

期间,唐公亲自来慰问过几次,留下了些赏赐,每次都郁郁的离去。他要求爹振作。

爹在我们的齐心劝慰下,终于有了些精神,决定为娘建个衣冠冢,位置就定在后山腰上。听说,那是他与娘定情的地方。

“妺姝,”站在娘的坟茔前,爹抚mo着墓碑,悲戚的再次念到她的名字,“是我负了你……”一滴泪滴落。

我欲上前,却被一人拉住了,是二娘。

她对我摇摇头:“让你爹静静吧,他需要和姐姐说说话。”

我与二娘离开了,回去的路上,各自没有说过一句话。

快到家时,二娘忽然说:“小姐,过去的事二娘很抱歉,老是和你娘作对,与她争宠,如今她已不在了,什么争斗都没了意义,以后,我会待你如己出的,毕竟你和凌海是老爷仅有的血脉,二娘也希望你二人日后可以互相扶持……”

我看着她,重重的点了头。二娘能让家里平静,自然是好事,毕竟爹是再受不得任何打击。

两个多月后,宇文智及派人将太原郡围得水泄不通,控诉唐公招徕人才众广,有蓄谋造反之嫌,下令不许太原郡的任何人出人城门,违者格杀勿论。

这突来的变故,令唐公府上下手足无措,府里闹得沸反盈天。

而宇文智及来太原的翌日,便公然带人闯入唐公府,以“奉旨查案”为名带走了李玄霸。李家公子们急如星火,李渊怒上心头,却半点法子也想不出。唐公愤慨的是,若不是他的大儿子李建成临时受命,将大批的家臣中将调走了,这会儿他唐公府的人岂会任人宰割?反正朝廷早收到情报,先把罪名扣到他李渊头上,他何不顺水推舟,如了他们的愿?等到自己真的起兵时,他也师出有名,百姓顺应。

奈何天要与他玩笑,这会子兵力不在他手,爱子被抓,他也只能眼巴巴的瞧着,不敢妄动。

夤夜,唐公府里刚静谧了一阵,就又是一片喧哗。半日后,才听得消息,是刑部尚书派人来提李世民去问案。

又带走一个,他想借此手段逐个把李家人铲除吗!

正厅的灯火一夜辉煌,唐公与幕僚商量了整晚的对策。黎明十分,爹和海子归来,两人均是面色凝重,情况糟糕透了。

我亦忧心了整整一晚,李玄霸早先就得罪过宇文智及,这下落到他手中,以他那睚眦必报的性格,势必要千倍百倍的从玄霸身上讨回来……

想到这里,我不禁冒了冷汗,立马与爹商量,要见唐公一面。

爹不名就里,但见我表情恳切坚定,听了我一番解释,就应允了。

面见唐公,有无限的感慨。我把双龙玉镯与宇文智及曾企图抢夺双玉的事与唐公说了,他自然也听过早先传得沸沸扬扬的“双龙夺珠”的传闻,只是没料到那玉镯会在我手上,试图从我嘴里探问到它的来处。我不想多生事端,造成他们父子的嫌隙,也就小心而巧妙的避过了他的探询。

再珍贵的东西,也比不上搭救爱子要紧,他见我有意隐瞒,就不急着追问,而是立刻派人到衙门官府通知宇文智及。

“双龙在,江山乱,红玛瑙,琉璃珠,珠儿珠儿无合处;龙有珠,腾云舞,杨子落,木子熟……”

唐公反复吟唱着这句歌谣,眼眸深邃,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忽然他招来手下,问:“上次你说,这句歌谣是何时传出的,又是从何地传出的?”

手下人想了一下,答道:“回唐公,是半年前传出的,就出自我们太原郡。”

唐公面色一下凝重,吩咐道:“这件事绝不简单,你得记着,以后有机会,替我查查这散播谣言的人究竟是谁,他是想置我李渊于死地啊!”

手下人诺了个是,不一会儿,就听人报告,宇文大人带着大票人马进府了。

宇文智及气势汹汹,命手下人守在正厅外,自己走进来坐了上位,态度极度嚣张而傲慢,早已不讲李府放在眼里。

从他的举止神态来看,他叔叔宇文化及谋朝篡位的野心已是昭然若揭,偏糊涂的隋炀帝还昏庸的被蒙在鼓里。

宇文智及有意要屏退下人,在唐公的示意下,我也举步退了出来。

厅里平静得很,我和其他下人站在厅外,面对着成排的士兵,大气也不敢出。

大约过了一柱香时间,宇文智及面带狂喜与骄傲,手捧着一个华丽的正方形锦盒从厅里步出来,大喊一声“收队!”士兵们便齐整地呼应一声,跟着他有序的退出了我们的视线。

就这样,双龙落在了宇文智及的手中。被权利蒙蔽双眼的宇文智及,原以为双龙能给他带来他梦寐以求的帝位,却不料那东西只能带给他的毁灭,他必将因一时冲动的贪欲付出惨痛的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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