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势越来越大，噼里啪啦地燃烧着，热浪一波一波袭来，却并没有一个人出来救火。或许是看出凤霄府气数已尽，那些曾经追谁的人，无不自谋生路去了。
“娃娃，你在这里等着……”
沈笑说完，也不等我回答，立刻冲进了火海，只看到白色的衣角一闪，便不见了踪影。
在外面等待的时间是如此的漫长，呼吸之间只觉得连喉咙都被烧灼着，我不知道自己在外面等了多久，只觉得百般煎熬。
“阿笑……”
从火海冲出来的人，衣袍被烧焦不少，脸上沾了灰土有些狼狈，可就是这样的他勾走了我所有的心魂。
“姐姐……”
小小的脑袋从阿笑怀里探出来，却好好的没什么损伤，经历了刚才的大火，小家伙儿却没有一丝畏惧，伸出双手笑眯眯地让我抱。
这个孩子，长大了必定不一般，只是有这么一个爹爹，不知道他能不能安然活到那个时候。
“羽儿，你让娘担心死了，以后不许乱跑……”
一双纤细白净的手伸过来，在我之前把孩子抱在怀里，脸上略略带着紧张的神色，声音却很是柔和动听。
“娘……”
刚刚还好好的小家伙，见了这女子之后，却立刻红了眼圈儿，声音已经带了哭腔。
“好了，好了，已经没事了。”
女子单手轻轻在孩子背上轻拍着以示安慰，望着燃烧的大厅，娥眉微蹙。
“谢谢二位，救了羽儿，如玉感激不尽。”
那个男人，果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么？虽然早就知道他的狠绝，可仍有些神伤，这毕竟是他们的儿子啊，还是被轻易地舍弃了。
“王妃，安平王已经逃走了。”
看到这相依偎的母子，总觉得应该说些什么，如玉的反应也太过冷淡了些，儿子刚从火海里逃生，丈夫又下落不明，她却并不开口询问事情缘由。难道，凤霄所做的一切，她都是知道的么？
“我知道，他早晚会舍下我们所有的人，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的这么早罢了。”
如玉微微一笑，如果刚刚她只有七分姿色，这一笑便是满分了。这女子，说起自己被遗弃的事，居然还是如此的淡然，让人不由心生好奇，她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王妃，不知道你今后作何打算？”
府里一干家丁奴仆已经走得一个不剩，就连翡翠也抱着儿子逃走了，只是看这王妃文弱的样子，不知道能不能独自照顾她自己和羽儿。
“你不是来报仇的么？为什么对我们这么好？”
如玉反倒有些好奇起来，望着眼前相貌平平的女子，却掩饰不住一身的灵秀之气，特别是那双翦水秋瞳，让人看了便不由心生好感。
“所谓冤有头债有主，我要报仇也只需找凤霄一个，并不会牵连其他人。”
虽然很多人都说父债子还，我最鄙视的就是这些，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又有什么罪过？
“你是我今生从未见过的奇女子，或许以后也不会有。”
如玉感叹，夫君能够输在这样的妙人儿手里，也算是值得了。
“以后，你和羽儿要怎么办？”
我始终放心不下这个问题，不知为何对眼前女子竟生出一种惺惺相惜之情，如玉并非一般女子，这个我绝对不会看错。
“我打算留在这里，等王爷回来。”
如玉再次开口，仍然是语出惊人，偏偏却又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如玉，你既然知道凤霄是个薄情寡义之人，为何还要如此？”
心中诸多不解，从眼前女子说话的口气，明明就是一开始就了解凤霄是个怎样的人，她又为什么心甘情愿呆在凤霄身边，还替他生了儿子？如今，还要在这里等着一个永远不会回来的男人？
“说来话长……只是，我无论如何都不能离开这里。”
如玉神色有些黯然，却又透出几分幸福，这种矛盾在她身上营造出一种难解的神秘，想必又是一个独特的故事。
“那么，我们就告辞了。”
我并非热心之人，刚才的谈话已经是极限，每个人都有自己要走的路，只希望她不会后悔。
“姐姐……”
身后传来依依不舍的喊声，我回过头，刚好和羽儿一双乌黑发亮的瞳仁对上。
“羽儿，以后要乖乖听你娘的话，姐姐要走了。”
只不过是半天，离开的时候却觉得有些不舍，羽儿是个讨喜的孩子。
“我能不能拜托你们一件事？”
如玉思考再三，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脸的恳切之色。
“请带着羽儿一起离开吧！”
如玉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小家伙儿也有模有样地学着跪了下来，只是不解他娘亲到底是什么意思。
“为什么？”
先不管带着凤羽会给我招惹多少麻烦，但是看如玉，收起最初的印象，我知道她有照顾小东西的能力。
“宿命，我和凤霄的宿命就是死亡。”
如玉身上像是散发着淡淡的光，脸上笃定的表情让人疑惑不已，凤霄是一定要死的，只是如玉却没有非死不可的理由啊。
“咚咚咚……”
三个响头磕下去，额头上已经渗出血来，如玉却只是用凄绝的目光望着我，并不作出任何解释。
“娘……”
凤羽像是被吓到，小小的身子探了过去，想要替娘亲擦拭额上的鲜血。六岁的孩子，却敏感的很，神情中已经生出几分惶恐。
“娘的样子好可怕，她是不是也和爹爹一样，不要羽儿了？”这样的念头一出，泪珠就吧嗒吧嗒往下掉，却倔强地不发出声音来。
“好吧，我答应你。”
叹了一口气，弄不清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不但没有杀死凤霄，却还要帮忙照顾仇人的儿子？
“娘，羽儿不走，我要和你在一起。”
凤羽终于忍不住抽泣道，尽管他再怎么懂事，终归只是个孩子，而孩子是离不开爹娘的。
“乖，以后你就跟着姐姐，娘不能再陪着你了。”
如玉站起来，抚着儿子柔嫩的小脸儿，虽不忍心却终是要割舍。
“娘，你不要走……”
空荡荡的凤霄府中，只有童稚的嗓音在空气里回荡，而那如梦亦如幻的女子，却已经消失了踪影。
“阿笑，你说她的轻功怎么样？”
看着如玉飘然消失的身影，我沉吟着道。
“在你我之间，可能还要高明些。”
沈笑也惊讶不已，没有想到安平王的王妃，居然是一个深藏不漏的高手。从刚才那优雅的轻功身法，可以推测她所练的，正是江湖中不传之秘……流云飞袖。
“难道，她就是二十多年前在江湖中消失的流云仙子？”
忽然想起在江南城的时候，师父告诉我和阿元的事，当时他说我们一门的轻功可排第二，而最厉害的便是流云飞袖。是谁创建的不清楚，老头儿也只是在十多年前见过。
“想不到，她竟然是出自那个神秘的流云宫。”
沈笑肯定地答道，这其中典故他多多少少也听师父说过。
“这世上还真的有流云宫啊！”
我再次惊讶地道，流云宫从来都只是个传说，其隐秘程度可以和隐龙城相提并论。没想到，继隐龙城之后，居然连流云宫也被印证了。
“姐姐……”
凤羽怯怯地站着，已经没有了最初的活泼灵动，像只害怕随时被抛下的小兔子，可怜兮兮的样子令人心酸不已。突然被爹娘抛下，他小小的心里充满了不安，连最爱的人都是如此，还有什么人可以信任？
“羽儿乖，以后姐姐会照顾你。”
安抚意味浓厚地拍拍他的头，我温柔地劝慰道。
“娃娃……”
沈笑有些哭笑不得，先是秋老爹和秋娘，再然后是唐澈，嗯，现在又多了这个凤羽，她是不是养成了“捡人”的习惯了？而且个个都不是普通人。
秋娘虽然只是一介女流，在经商方面却有着惊人的天分，有她在……银子根本就像是流水似的哗哗进了晚儿的口袋。
再说那个唐澈，明明就是只野性难驯的小豹子，在晚儿面前却是一副小绵羊的样子，殊不知他身上的那些毒药毒粉随便撒一撒，就能放倒百十来号人。
至于这个凤羽，有什么特别，还要以后慢慢“发掘”了。
“好了，我们走吧，回去休息一下，明天返京。”
小小的孩子，看着他生活了六年的地方，却再没有了那熟悉和安全的感觉，这里已经不再是他的家。
被抱在怀里，看不清她的表情，可是那温柔的眼神的和煦的笑容，却深深地印在他的心里。
打发那些龙兵先回京城复命，我们一行三人骑马沿着官道飞奔，看着坐在马上还是安安静静的小家伙儿，这几日他实在是太过乖巧了些，甚至是时时刻刻看着我的脸色，脸上显露出一种极力讨好的神色。
一直到了京城，这种状况也没有丝毫的改变，小家伙儿时时刻刻都要黏着我，像是担心什么时候被抛下。可每次跟着我的身后，却又是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害怕我随时会生气。
“头痛啊，这么一来我根本就什么都做不了。”
看着熟睡的小人儿，我无奈地压低声音道，就算是在睡梦中，也不忘拉着我的衣角。
沈笑也非常的不满，平时都是他和娃娃一张床，这小家伙硬是霸占了自己的地方，连带着他已经好几晚没有睡个好觉了。
“不管，我今晚一定要和你一起睡。”
沈笑弹指一挥，隔空点了小鬼睡穴，把他抱到小床上去。大手一揽，把属于自己的人儿揽在怀里，然后满足地闭上眼睛睡觉。
“你呀，怎么跟个小孩子吃醋？”
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我无奈地道，却有些心疼他眼下的黑眼圈儿，没有他在身边，我同样也睡得不好。
“你本来就是我的，谁也不能跟我抢。”
沈笑闭着眼睛，把头埋在软玉温香之中，咕咕哝哝地道。
“是，是……我是你的。”
感觉到他身上温度比平日高些，我也不敢再“惹怒”某个大小孩儿，随口安慰道。
“我们成亲了，你对宝宝不能比我好。”
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他突然抬起头来，眼睛亮晶晶地道。
无语，想到这是属于师兄的另外一种性格，却又觉得即便是如此无理取闹的他，也可爱的紧。
唉，不知道这样的阿笑，什么时候会变回去，还真是有些舍不得呢！
“娃娃，我们赶快把你娘和哥哥救出来，然后成亲。”
天天这么忍着，他已经快忍不下去了。如果从来没有尝过“美味”，还可以忍受，可是一旦试过，就欲罢不能了。
“嗯，这两天解决了羽儿的事情，我打算亲自到左相府去。”
这次剿灭叛军，凤霄下落不明，太后的势力完全被削弱，甘修文更加春风得意。虽然折损了几万士兵，但是他最厉害的杀手锏却还没有使出来，根本就无惧与区区几千禁卫军。
“你打算潜进左相府查出他们的消息么？”
沈笑了然，经过这几天的打听，虽然知道人在左相府，但具体藏在哪里，却无人知晓。就连百晓生，对这件事也查不出任何蛛丝马迹。
“嗯，到时候我会想办法混进去。”
听说左相府最近会招一批下人，为了庆祝消灭叛军，左相府这几天可是人来人往，门庭若市，这招待的人手自然也就不够了。
“好，到时候我也混进去。”
沈笑理所当然地道，没有想过两个人分开的可能性，他也不容许有这种可能。
“嗯。”
不知道阿笑有没有发现，虽然他极力掩饰镜含苍的一面，可还是会在不经意间冒出头来。每当他担心我的时候，便自然而然地转换成冷静睿智的他。
或许，再过不久，沈笑就会消失一阵子，然后镜含苍出现……
可是不管是哪种性格的他，我都很喜欢，因为不管是沈笑还是镜含苍，爱的也只有沐晓晚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