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你说什么？”
诸葛流星跳了起来，像看怪物一样地注视着眼前的诸葛青云，和聆音结拜？那个皇榜上正在通缉的家伙？这种旁人避之唯恐不及的事，大哥居然自动惹麻烦上身？
“不用嚷那么大声，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诸葛青云有些头痛，他就知道大家会是这样的反应，幸好他只跟二弟说了，不然恐怕帮里早就闹翻天了。
“大哥……就算你们一见如故……”
诸葛流星欲言又止，大哥这么做，真的是太超过了，以前的他绝不会这么冲动。
“有些事情，你还不懂……”
诸葛青云叹了一口气，不要说二弟不懂，就连他自己也不懂，当时的冲动到底从哪里来，可到了现在他还是没有半点儿后悔的感觉。
诸葛流星也不再说什么，眉宇间却添了几分忧虑，前些时候青龙帮才拒绝了凤霄要求合作的提议，现在若是再与朝廷为敌，那可就是真的很不妙了……
夜半，诸葛青云仍在整理账目，虽然说青龙帮是天下第一大帮派，但这么多人要吃饭，所经营的产业自然很多……最近许多地方生意都不景气，勉强可以经营下去，而这场战争才刚刚开始。
突然觉得有些疲惫，以往身上压着再重的担子，都觉得可以承受，可如今内心深处逐渐生出一种寂寞和空虚。几乎有一种冲动，想要抛下所有的事情，快意地笑傲江湖，再不管这些红尘俗事。
“大哥，这是怜儿刚做好的夜宵，我顺便给你送过来。”
诸葛流星看着从回来就不太对劲的大哥，把托盘放下来，微笑着道。
“你是不是又惹什么麻烦了？”
看一眼碗里的银耳莲子汤，是自己最喜欢的，诸葛青云眼睛里有着淡淡的笑意，这个二弟啊啊，每次闯祸都会事先巴结一下，然后再求饶。
“瞧你说的，好像我天天惹是生非一样，我不过是关心你而已……”
委屈地扁着嘴，诸葛流星也知道是因为他平时“犯案”太多，才会惹人怀疑，不过他这次真的只是为了表示兄弟之爱好不？
“好好，想不到你终于懂事了……”
诸葛青云微笑，有些敷衍地道，放下手中的账册，拿起调羹舀了一勺汤送进口里。
“大哥，你有没有最想做的事情？”
诸葛流星偏头看着连喝汤都带着三分优雅的大哥，完美的不像是世上应有的人，只是他的生活里除了帮务就是帮务，到底有没有什么是他真正喜欢的事情？
有片刻的怔忡，诸葛青云停下手中的动作，想着二弟的问题，他最想要做的事情？
看遍天下美景，吃遍天下美食，自由自在地过日子，如果再有一个人在身边分享快乐，那就更好了……
想着想着，清俊的面孔浮现憧憬的笑容，脑海里模模糊糊出现一个影像，他想要一起游江湖的人，是音儿……
“如果可能的话，我想一个人出去走走……”
淡淡地说着自己的想法，诸葛青云也知道不可能，他是一帮之主，怎么可能像二弟那样四处乱跑？责任，不是那么轻易就能抛下的。
“大哥，这些年辛苦你了。”
诸葛流星有些惭愧，难得感性地对自家大哥说道，平日这些甜言蜜语他可只献给美女的。
“这些，本来就是应该的……”
诸葛青云不在意地摇头，他并不像众人所说的那么伟大，以前觉得没什么变化的生活，现在却觉得有些难以忍受。
音儿……想起他谈起美食眼睛发亮的样子，从第一次见面，他就再也无法忘记……那样生动的表情，让自己的生命也跟着鲜活起来，诸葛青云从此不再是那个一心只放在青龙帮上，众人眼里令人敬服的老大。
他开始有了私心，结拜啊，或许并非一时冲动。他不想两人之间那种只是比陌生人熟悉一点儿的关系，他想要一种更近的，更近的……心里有着隐隐的渴望，想要和音儿更加的亲近，想要探索更多他所不知道的表情。
“大哥，明月山庄庄主琉璃明天要来，说是商讨南北布庄合并的事情……”
诸葛流星见眼前之人神情有些恍惚，想了想还是提醒道，明月山庄的琉璃，对大哥的心思，几乎所有人都知道，只有大哥却还是不懂风情的木头人一个。老实说，琉璃长得很漂亮，虽然个性有些自傲，但这是身为美人的特权不是？更何况她还是一庄之主，山庄里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是她说了算，性子自然有些强势……
“我明天没有空，你帮忙接待一下。”
诸葛青云怎可能不明白明月庄主的心意？他并不是觉得琉璃有什么不好，只是他并没有那种看到她就很开心，想要时时刻刻在一起的感觉……反而是和音儿在一起的时候……甩甩头，怎么又想到音儿身上去了？
“不要啊，我明天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
诸葛流星哀嚎，他才不想和那个冰山美人在一起，靠近她一丈之内，都会觉得遍体生寒。被她看上一眼，自己就要哆嗦半天。
“我去……还不成么？”
诸葛流星无奈地低头，每次大哥什么也不说，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那种无形的压迫，就让他不由自主地妥协。唉，大哥是怎么回事？明知道明月庄主只买一个人的账……还要在这里难为他？
明天，林蕴凡就要开始行动，他这次带的人足足有三千，而且都是精心挑选出的精锐之士……
青龙帮的消息素来灵通，诸葛青云有些担忧，虽然知道音儿并不像他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可还是放心不下。这可是双方第一次交手，他还是亲自去看看好了。
打定主意，把所有的事情推给二弟，知道他不是没能力，只是贪玩，暂时打点帮派事务还是没有问题的。
凤孤山，林蕴凡站在通往魔教的小道前，身后跟着的是五千整装待发的官兵，这些人的命都在他的手里，如今他却打算去换取一个人的生命。
初秋的风还带着一丝暖意，吹过众人身边时，却有一种阴森的感觉，许多人忍不住打个哆嗦，马儿也跟着躁动起来。
一个纤瘦的人影站在瞭望塔楼上，看着渐渐接近的官兵，只要她挥动手里的旗，这座山不知要增添多少冤魂……
“四公子，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么？”
就算是见惯了血腥场面的风火雷电，也忍不住皱起了眉头，这并不是一场公平的战斗，不是面对面的拼杀，而是单方面的屠杀。
“还有比这更安全更迅速的方法么？”
转过头来望着他们，脸上的笑容像是面具一样随时会掉落，过了今天，我的手上将沾满血腥，再也洗不净的血腥。
长长的道路，异常的安静，除了鸟儿偶尔的鸣声，所有人几乎都感染到一种死亡的气息。
林蕴凡走在最前面，没有伏击，几乎是畅通无阻的，一步一步前行着。
第一匹马忽然踏入了陷阱，扬蹄长嘶一声，沉重的身体轰然倒塌，连带着上面的人也被甩了下来，落入布满刀刺的陷阱。
悲惨的叫声回荡在山中，林蕴凡皱了皱眉，下令后面的人继续前进。
一百个人的敢死队，几乎是在瞬间被夺去了性命，血的味道在山林中弥漫，这才只是一个开始。
风火雷电望着那高台上背脊挺得笔直的身影，第一次觉得如此的坚不可摧，长发随风飞舞着，绝丽的容颜只剩下残忍。
箭雨纷纷，地上的陷阱，配合着隐藏在暗处的魔教教众……像是贪婪的兽，吞噬着一个又一个的人。
五百个人，相比与五千人，说多不算多，说少也不算少。
“大人……”
一个官兵头目走了出来，扑通一声跪倒在林蕴凡面前，恐惧的脸上残存着一丝希望，那是最后的希冀。
“继续走……”
林蕴凡骑在马上，看着已经折损了一半的队伍，眼睛也不眨一下，此时早已经没有退路可言。
“可是……这样下去……”
抹着脸上的血水，官兵头目跪在地上没有起来，再往前走不过是送死而已。
“我说过，继续……”
淡淡的语气中没有半点儿迟疑，林蕴凡只是冷冷地盯着跪在地上的人，威严地开口。
“你们还有另外一条路……”
如鬼魅般的身影在树林里响起，戴着白色的面具，一身白衣，我静静地站在所有人面前。
“脱离朝廷，从此归顺于魔教……”
说完这句话，立刻引起底下一片骚动，这样的话，他们和岂不是和那些寇匪没什么两样？怎么说他们原来也吃的官家饭……
“这条路已经被封，想要逃是不可能了，你们自己选，看是要死还是活下去。”
说完这句，我只是无声地等待着，这样已经是我最后的让步，如果他们执意要死，那我也没有办法。
“大人，你……”
一干人等陷在山里，看着仍然没有任何动作的林蕴凡，有些聪明的已经明白是怎么回事。
他们的头儿，早已经和魔教勾结，这才带他们来，分明就是送死……
“你们自己选吧！”
林蕴凡仍坐在马上，目光却转向一旁的家伙，冷声道：“现在，可以带我去见他了么？”
“风，带林大人去地牢。”
面具遮着脸，看不清楚表情，我轻唤道，风使立刻从暗处跳了出来，脸上表情也不怎么好看。
“林大人，请跟我来！”
嘴角有着明显的不齿，却碍着主子，不得不恭敬地行礼道。为了一个人，不顾一切，甚至牺牲几千人，这样自私的行为……
“大丈夫在世，有所为有所不为，舍生取义我们还是懂的。”
所有的人还呆在原地，有些热血方刚的士兵已经站了起来，不顾一切地向前冲去，生死早已经置之度外。
“啪啪啪……”
掌声响起，我微笑着道，很好，有骨气。
随着击掌之声，密集的毒针悄无声息地发出，在阳光下幽蓝之芒闪烁，那些冲在最前面的官兵，悄无声息地倒下，连哼一声也来不及。
这是我新制的毒药，见血封喉，保证死的人毫无痛苦。
剩下的人全都冷静下来，现在这样的处境，已经容不得他们选择，人总是怕死的居多……
“我愿意归顺魔教……”
一个胆小的官兵扔掉手中的兵器，率先跪了下来，他还不想死。
只要有一个人带头儿，后面就很好猜了，一大片人呼呼啦啦地跪下，所有的兵器都丢在一旁，剩下的四千多人全部“投诚”。
不觉松了一口气，如果要把这些人全部杀了，岂不是要杀到手软？
诸葛青云赶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幕，几千人的声势的确惊人，他几乎是惊呆地看着前方的人影。就算是戴着面具，他也能认出来，那是音儿……
他本来还在担心……嘴角溢出苦笑，看来他对音儿的了解还真是少之又少，起码他这冷漠无情的一面，自己就从未见过。
“音儿……”
刚走几步，听到这声音身体顿时有些僵硬，诸葛青云怎么会在这里？昨天下午才分别，他现在不是应该在青龙帮么？
看着如流星般陨落在身旁的男子，优美的身法让人忍不住喝彩，只是他实在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特别是在这种时候。
“你，怎么会来？”
迟疑地看着他，我并没有摘下脸上的面具，也没有上前相迎。
“我不放心，所以来看看……”
诸葛青云仍旧是一脸清和笑容，一身青衣整个人挺拔如翠竹，只是眉宇一直皱着，始终无法舒展开。音儿这次做的，有些过份了……沿路那些尸体，死不瞑目的不甘表情……
“大哥，你是在怪我么？”
虽然他脸上并未有任何不悦，我却依然抓住了那一闪而过的反对神色，他是看不惯我这种做法吧？嘴角勾起讥讽笑意，明亮的眼睛凝望着他，我毫不在意地问道。
“你也是，逼不得已……”
半晌，诸葛青云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语气温柔地道。他心里却是明白，就算音儿不是被逼如此，自己也会为他找出一个开脱的理由。
“大哥，我们喝酒去！”
拖着他肩膀向总坛走去，心里某些沉重的东西，像是突然轻松了不少。如果刚才他像个卫道士一样的长篇大论，我绝对会把他轰下山去，从此永不再见面。在这种时候，我需要的只有支持……
好在，我没有看错这个人，尽管知道了我的本性，却没有决然地划清界限，还是和我站在同一边。
从厨房里抱出两坛酒，拉着他走到我临时休息的房间，利落地拍开一坛猛灌一大口。
“音儿，这样喝酒伤身子……”
诸葛青云也拍开另一坛，看他那种豪迈的喝法，忍不住皱眉道。再次叹气，为什么来到京城，他们的每一次碰面除了喝酒还是喝酒？
呛辣的酒液烧灼着喉咙，连鞋也没有脱，我盘腿在床上坐下，微笑地看着面前的男子。虽然一直知道他长得不错，却意外发现他无奈地温柔地看着我的时候，真的挺好看。
“大哥，我今天杀了很多人……”
再灌了一口，我看着自己莹白的手掌，虽然没有亲自动手，可却还是逃避不了一个事实，那些人的死都是因为我。
“为什么？”
诸葛青云抱着酒坛子，却没有喝多少，他心里一直有着疑问，为什么音儿要做魔教教主，为什么一定要同朝廷作对？
“为了一个人，我必须这么做。”
眼睛有些迷蒙，话语却了无醉意，我直直地盯着雕花的木门，像是在研究上面到底有几枝梅花。
“那个人，对你如此重要么？”
诸葛青云手中的酒坛子一滑，差点儿松脱，心却猛然一跳，然后重重地落下。有些什么东西，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就已经碎了……
“这酒还真是淡啊，能够一醉三年什么都不知道，那该有多好？”
人说借酒消愁愁更愁，这话果然没错，想到那个人，心微微地刺痛着，可为什么却又觉得如此幸福？
“音儿，你喝醉了。”
诸葛青云上前，把那快要见底的酒坛抢过去，身旁之人身上却早已散发着浓重的酒味。
一半清醒一半醉，任由诸葛青云把我放倒在床上，然后盖上被子，遮着大半张脸的面具，也被轻轻地拿了下来。
突然想起，面具下的我，今天并没有易容……睡意却猛烈地袭来，在没有思考出要怎么做的时候，安然地睡去。
诸葛青云拿着面具的手还停留在空中，眼睛却再移不开目光，无法形容眼前的人带给自己何等的震撼。揉揉眼睛，床上仙子般的人儿没有消失，这种感觉……就像是突然发现了藏在匣子里的明珠，光芒绽放，绚烂夺目。
手轻轻地触碰那微蹙的眉，就连在睡梦中也未舒展开来，浅浅的忧伤笼罩着她，总是闲适从容的人儿，此时却像是脆玉般易碎。
这是一张属于女子的容颜，他的义弟，原来是个“她”。最初的惊讶消逝，难以抑制的柔情在四肢百骸流窜，望着褪去坚硬外壳的音儿，他喃喃地道：“到底怎么做，你才能不再忧伤？”
“阿笑……你在哪儿？”
睡梦中的人儿，不安地扭动着，额头上沁出细细的汗珠，嘴里模糊地喊着。
诸葛青云伸手握住那不安的柔荑，轻声道：“不要怕，我在这里……”
望着那渐渐平和的容颜，他心里猛然生出一个念头……自己，已经迟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