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凌霄从信封里拿出厚厚一叠文件，在桌上磕磕，垛的整齐。

他一手捏着文件的中间，一手在上面边缘迅速的翻过，取下所有的曲别针以及金属夹子。

“易律师，我劝你不要复印。”万松看着这一连串熟悉的动作，忍不住提醒，“这些本来就是复印件，你手里有一份就好，人多嘴杂，毕竟不是什么正大光明的事情。”

易凌霄点点头，“你放心，我不复印。”

说着他转过身去，把整整一叠纸张塞进了碎纸机里。咔嚓咔嚓的声音响起，待万松反应过来，那么重要的那么珍贵的一摞文件，已经成了一文不值的纸屑。

“你这是干什么！”万松忍不住站起来，指着碎纸机大声问道，“你疯了么，这是我们最重要的证据！”

“没有。”易凌霄转过身来，“这么要紧的时刻我当然要比任何时候都冷静清醒。还有我必须要提醒你，万经理，不管你和纪辰萱达成了什么协议，我和你之间从来都不是我们，我从来都不是你的盟友。于公我是你的客户，对于HCM你理应表现的专业而且值得信赖，可是很遗憾你让我失望了；于私我是你上司的爱人，我理解安然对这个职业的热爱，我懂得她严格的遵守自己的职业道德，不论多少同行在寻找等待你说的那种所谓机会，我知道她是正直而且有操守的，所以，我因为她和你这样的人共事而觉得羞耻。”

“平心而论，万经理，你是一个有能力的人，你可以用自己的聪明才智创造巨大的财富，这点我毫不怀疑，但是这个世界上有更多比钱更值得我，值得安然珍惜的东西。我不想说教什么，也不打算说服你，只是可惜我们不是同一类人罢了。今天的事情我可以当做没发生过，不会对安然提起，毕竟除了你之外，再也没有人见过那些文件里的内容，目前还没有造成任何影响。我能做的只有这么多了，至于将来，万经理，祝你好运吧。”

万松最终还是没说什么，狼狈的离开，两个小时之后，纪辰萱来访。

“怎么样怎么样，”她欣喜的问道，“是不是没有问题了，我们一定能赢是吧。”

“是的，我们一定能赢。”易凌霄点点头，“但是不是靠这些。”说着他把一个塑料袋扔在了地上，里面是乱七八糟的碎纸屑。

“这是什么？”纪辰萱小声的问。

“这是早上MS万经理送来的，确保我们打赢官司的证据。”

“那你……你怎么……”

“纪辰萱，我说过我一定会赢，你是纪家的女儿，那么该你得的我一定会帮你得到。但是不要再做这样愚蠢的事情，我知道很多律师为了官司能赢什么都愿意做，但是我不是，我是个有道德有操守的律师，从你认识我的第一天起你就应该知道，我不为了钱，不为了名声，我只想要帮助需要帮助的人讨回公道。你是我职业生涯的第一个委托人，我们一起经历了那么多艰难那么多绝望，最后才有了那么珍贵的胜利，我一直觉得你能理解。”

“我理解，我一直都理解。”纪辰萱眨眨眼睛，眼泪大颗大颗的落下来，“我知道你是个了不起的律师，我只是不想让你输，你从来都没有输过。”

“你为什么认定了我会输，你到底是不相信自己是纪家的女儿，还是不相信我。”易凌霄低声说：“我说过，我一定会赢，而且是堂堂正正的赢了纪晨天，而不是像你想象的那样。就算我真的因为少了这份证据而输了，我也不会后悔，我不害怕因此而影响自己的声望，人这一生，总有些东西是要不惜一切代价保护的，假如真的到了不得不接受失败的那一天，我会帮你介绍最好的律师，如果那个时候你愿意再一次和万松合作，那么我祝你们成功。可是今天我绝对不会按照你和万松的预期用这份东西当证据，否则我会一辈子觉得耻辱，我会觉得自己没有坚持曾经选择律师这个职业的时候的信念。”

“那就不做律师了，有什么大不了的。”纪辰萱哽咽着打断他，“只要我们能赢，我们就有足够多的钱，比得上你做十辈子的律师。凌霄，你知道我爱你，这六年我一直爱着你，你帮我打赢了妈妈的官司，这次又帮我争夺纪家的财产，这个世界上只有你和妈妈对我最好，可是妈妈已经不在了，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我只有你了，我已经把你当我的亲人看待了。你相信我，我真的爱你，等官司结束了我们就结婚好不好，我的钱就全都是你的，你相信我……”

易凌霄拿了纸巾盒放在纪辰萱面前，“别哭了，你放心，有没有这些东西我都一定会赢，我说过很多次，现在还是要重复一次，该你得的我一定会帮你争取到，而且，你很快就会有亲人，但是那不是我，在我看来，亲人不是这样的。还有，我知道你爱我，但是很可惜我想要的爱，还有我最珍惜的爱人，不是这样的，所以实在对不起，这些年我已经不止一次的告诉过你我们之间是没有可能的，今天我还是要这么说，另外我很抱歉耽误了你这么多年的时间。等到官司结束了，好好找到一个和你真心相爱的人吧。”

好不容易送走了纪辰萱，易凌霄招呼了自己的助理一起去吃午饭，那个年轻的男孩子不由得目瞪口呆，“易律师您这是怎么了……您怎么吃这么多……”

“多么？不多啊，今天这一早上累坏我了，你也多吃点，别仗着年轻就不好好吃饭，你现在是最辛苦的时候，当然了，正经做了律师之后更加辛苦。”

那男孩子连连点头，全都答应下来，而后又小心翼翼的问道：“易律师，这个案子还用我帮您准备什么么？”

“不用，”易凌霄摇摇头，“这个案子我会亲自负责到结束，所有的细枝末节的问题我都不会放过。”

“那您也得注意身体，别太累了。”

“嗯，谢谢你，等这个案子结束了，我就休个长假。”

“可是最近没有长假啊，而且今年您的年假不是也用完了。”

“哦，我要休婚假。”

午饭之后，易凌霄开了手机，拨回安然的电话。

响了四五声都没有人接，易凌霄忍不住在心里笑笑，还是个小女孩，还会因为这种事情赌气。

安然终于接起电话，不等易凌霄开口，她便急急忙忙的说：“等我一下。”

之后传来英文讲话的声音，似乎是安然在和谁确认航班信息。

“好了，”安然又接起手机，“刚才正在往美国打一个电话。”

“可是纽约都半夜一点了，还有人上班啊。”

“有啊，一点算什么，以前我们通宵都是常有的事情。”

安然那么随意那么理所当然的口气让易凌霄觉得像是左胸被谁打了一拳，闷闷的透不过气来。“然然，以后不要那么辛苦了。”他低声说，“吃午饭了么？”

“还没有。”

“那快点去吧，多吃点。”

“好。”安然听话的回答，可是舍不得挂上电话。

“今天早上找我什么事？我一直在跟一个客户谈案子。”

“没事，”安然轻声回答，“就是想和你说说话，是在谈纪家的案子么？”

“没有，是我手头另外一个，不麻烦，一定能赢的。你呢，真的没事么？”

“真的没事，我知道的，你一定能赢的。”

“然然，”易凌霄忍不住低声叫她，“还有五周就开庭了，然后所有这些就都结束了，我实在等不及了。”

“是啊，还有五周了。”安然也低声回答，“你呢，最近有什么麻烦么？”

“没有，一切都很顺利。”

他的声音听上去带着暖暖的笑意，即使不在面前，也让安然觉得就算外面再多的风雨，在他给自己打造的那个世界里，永远只有阳光明媚的春天。

只是业内的传言已经出神入化，不用想也知道他要承担多大的压力，此刻他却一如既往的说没事，很顺利。

年少的时光那样珍贵，因为深爱，恨不得把心里每一句话都告诉对方；而成年人的世界是这样，不够坦诚，却也是因为深爱。

安然轻轻微笑，“那就好，我也很好，你不用担心。”

“然然，我想你了。”易凌霄打断她，“这周末我们见见面好么？”

“不行，我过几天出发去美国，刚才打电话就是在和那边确认接机的时间。”

“是因为这个案子么？还是给你带来困扰了。”

“也不完全是，主要是我回国之前有一个项目没有完全结束，我要回去交代一下，顺便在庆功宴的时候蹭一顿饭吃……你等等，我再接个电话。”

安然拿起听筒，艾玲着急的说：“安总，纪辰萱现在在楼下，大吵大闹的说要见您，还说要是门卫再拦着就把记者们都叫来，看您到时候见不见。怎么办，要不要叫保安把她轰走？”

“不用了，让她上来吧。”安然皱了皱眉头，揉揉自己的额角，“让她在你那里坐几分钟，平静下来再进来。不要跟她说太多的话，不要提岳桐。”

挂上电话，安然又拿起手机，“我不能跟你聊了，艾玲约我去吃饭了。”

“然然，你……没出什么事吧？”

“没有，我快饿死了，挂了啊，等我从美国回来再联络你，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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