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那里，静静的看着我，明明近在咫尺却像凝望。

雨水打湿了他的脸，他的眼，他的唇。湿漉漉的刘海贴上脸颊，淌下一串又一串水珠。

他一手撑伞，一手垂在身侧，身材高挑清秀挺拔。衣衫已经湿透，贴服在身上，勾勒出优美的线条。不知，我站了多久，他站了多久……

那双眸，迷蒙如同河面的烟波，久久凝望着我。

看到他身影的那一刻，很多想说的话，忽然说不出口。触到他目光的同时，很多想问的问题，答案失去了意义。

伸手握上伞柄，触到他的指尖，冰冷到吓人。我接过油纸伞，撑在他的上空，咧嘴笑了笑。“妞，傻愣着干啥呢，没见过大爷赏雨景？”

空气寂静无边，青石街面上，没有一个过客。

俩大人相对而立却不说话，多少有些瘆人。我只顾着打破局面，不曾想，又将妞这个字溜出了口。

本以为他会生气，会扭身离开不再理我。没想到，只是两步的距离，他上前一步抱住我。

激烈的拥吻，掠夺呼吸般，油纸伞掉到了地上。

风未止，雨未停。

两具温热的身体，被雨水淋湿，带着一点凉意。

衣衫贴在身上，身子贴着身子。我清楚知道，羽公子身体有了什么变化，他也知道了我的变化。一切无从掩饰，也失去了掩饰的理由。

无论多少个人提醒我，羽公子不是表面这么简单的人。无论多少次提醒自己，倌儿终究是倌儿，客人终究是客人。可是我，只要一看到他，所有的理智都会瞬间坍塌。

“月季，那个籍公子只是位客人，不要陷得太深。”破天荒，牡丹哥第一回过问我和客人的关系，正是因为他。

那时我刚认识羽公子不久，正被他那双电眼迷得七荤八素，又不肯承认的时候。

牡丹哥说的如此明确，我自然满口否认，“这怎么可能。”

“他那种调调，不是大爷我喜欢的类型啦。”我傻笑着打哈哈。

“干咱们这行，身体和感情你要分的清。”牡丹哥看着我，神情少有的严肃。眼角一朵牡丹，花瓣嫣然绽放，竟也仿佛透着肃穆。

这些，又是二娘托他传话给我？

有点搞不明白，二娘不是巴不得旗下的倌儿被人赎身么？

赎身是一次性买断，芙蓉楼瞬间收入巨款。总要好过每天点个曲啊过个夜啊的，这种分期付款，其实很不稳定。万一哪天倌儿不再受宠，轮空一段日子，还需要芙蓉楼白养活。

听说我赎身费堪比天价，二娘也忒蛇吞象了。

还是他从一开始，就没觉得会有人肯赎我？

其它是其它，误会可不能有。“牡丹哥，帮忙转告二娘，我跟羽公子是纯洁的同志友谊……”

听到二娘的名字，牡丹哥勾了勾唇角。

“那就好。”他的表情缓和了些。

“要没别的事，我先闪了啊！”我赶忙抱头而逃。

其实他不说，我也很清楚。很多客人花大价钱取悦倌儿，甚至挖空心意讨好倌儿。无非是为了**一刻，能玩的更尽兴。

毕竟，一个动用浑身解数，自愿服侍他的美人。好过只是出于工作需要，应付差事的木偶。

相由心生情由心动，两情相悦做的事，自是人间美味。

却也听说过太多痴心人，被无情熟客抛弃的先例。其实，莫怪客人无情。而是他们之间的关系，本只限如此。

要怪，只能说倌儿太傻。把逢场作戏当做一往情深。

这种故事听得多了，多少会潜移默化，受到些影响。我就算脸皮再厚，再自负，也会有担心。那个羽公子，他对我，又是如何呢？

如果没有记错，认识的第五天，他就提了过夜的事情。前前后后纵有千般好，也只是逢场作戏么？

我不怕逢场作戏，大家各取所需，本就天经地义。怕只怕，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

山茶嘴巴大则大矣，很多小道消息，多亏他这么个八卦乌鸦嘴。

早餐的时候，饭厅简直成了羽公子的陈年往事个人秀。

真不知道山茶都是从哪里打听来的，眉飞色舞一番，很像那么回事。

芈家乃楚地名门望族，芈籍是长男。自他接手家族事务之后，芈家更是家财万贯，声望日涨千里。然这些都是表面，花街柳巷之间，芈籍同样声名远播。

却不是因他家族背景，也不是，那一张男女通吃的漂亮脸蛋。大家闺秀将他称作冰山，只因他对七媒八聘一向冷淡。吃不到的饽饽总是最香，想要嫁给他的女人堪比赶集。

也正是这样一个人，却早已是风月场高手，不知捧红过多少红透半边天的女伶。

女伶，青楼之中的艺妓。虽不少人自谓身家清白，但凡被人力捧，个中关系必会不清不楚。

山茶说到这一脸的神秘。“你们猜，他都捧红过谁？”

本来安静围观八卦的人，立马吵吵嚷嚷。

挂月楼、潇湘阁、怡红院、春满堂、怡情庄……几大知名青楼的花魁，都被大家猜了个遍。

山茶点了点头，众人眼睛越睁越大。在各色眼神的注视下，山茶伸出一双手。每只手，五指伸开并拢，正反面晃了晃。

“不止这个数……”山茶笑意加深。

人群一下就炸了。我坐在旁边喝粥，也差点被粥呛到。这是神马精神，这简直就是吃果果的辣手摧花。

染指各大名伶，最后却仍能全身而退，钻石王老五孑然一身。

若非山茶这种黑市消息灵通者，怕是除了当事人自己，别人都无从知晓。他捧红过的人，到底有多少个。

说到这，山茶满目憧憬压低了声音。“如果籍公子捧我该多好……”

“山茶，你就这么想出名？”有人接话调侃。

“岂止是出名，籍公子阅人无数，技术一定很好。”

人群顿时充满嗤笑声，几个刚来的小倌儿甚至红了脸。

我有点听不下去了，起身想要离开。

正好山茶瞥了我一眼，酸溜溜开了口。“可惜啊，自从籍公子兴趣从女伶转到男倌儿，就被个贱人霸占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