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润好听的声音，带着些许的恍惚，些许的迟疑。

被他用这样的眼神瞥一下，都够杀了我几回了，更何况一直盯着。

想强迫自己移开视线，却怎么都不听使唤。只觉得自己浑身发热，血一直冲到了头顶。氧气不再够用，微微张开唇，喘息。

视野忽然变得狭窄，整个世界上，仿佛只有他的脸。

丹凤眼稍弯入云鬓，那双桃花美目，比星空还要璀璨。

他的脸，开始慢慢放大，距离越来越近。最先接触的不是双唇，而是两个人的鼻尖。

我一下子推开他，窜到几案后坐着。手忙脚乱间，不小心拨动了一根弦。浑厚的琴声立刻响起，搞得我更加心烦意乱。

大脑依然有些眩晕，浑身的燥热仍未散去。

脑海中乱的像放鞭炮，噼里啪啦什么动静都有。

月季啊月季，你刚才差一点跟男人吻了！这怎么得了，这怎么得了，这怎么得了！多做呕的事啊，更做呕的是，你竟然这么激动！

羽公子站在窗边，白衣，白羽。他身后，是烟波浩渺的星空，挂着一轮明月。

他站在那里，仿佛全天下都在他掌握。

而他，是如此孤寂。

不知为什么，我忽然很想看看。黄昏时，他站在窗边的模样。在一片渐行渐远的斜阳下，他又会有着，怎样一双灿若星辰的眸子。

那双眸，又会怎样的看着我。

心底叹了口气，感觉不太对。老子我，好像对男人动情了。这怎么可能，我月季怎么可能对男人动心！

虽说这个羽公子不像个男人……长的不像个男人，可他毕竟不是女人！

却是个比女人还要漂亮的妖精，这种感觉太危险了。只道他祸害无数女人心，原来，对男人同样有杀伤力。

想起小时候，自己追着牡丹哥，像个甩不掉的小尾巴。那时候，一口一个丹姐姐，叫的很欢乐。

被其他倌儿们嘲笑，我还理直气壮，“丹姐姐是个大美人。”

随手一指正在院子中忙碌的厨娘们，“比那些女人都漂亮。”

院子中的欧巴桑们，一个个沉了脸，牡丹哥却笑弯了眼眸。

二娘曾开玩笑，说你这么喜欢你的牡丹哥，干脆嫁给他得了。

当时什么也不懂，信誓旦旦开了口。“不，我才不要嫁，等我长大了要娶丹姐姐！”

后来，我真的长大了，可我也懂事了。知道牡丹哥不是姐姐，也知道了自己的分寸。

年幼无知的誓言，仿佛夜色中的昙花一现，只有绽放一次的机会。

我们的关系依然很好，我对他依然很依赖，却再也无法像当初那般单纯。那样简单的，将话说出口。

我一直坚信，自己是不会喜欢男人的。对于牡丹哥，他是我的救命恩人，我理所应当依赖。他又那么漂亮，理所应当欣赏。

只是岁月流转，当年那个懵懂的小男孩长大了。我和他之间，再也没有如从前，那样的亲近过。

夜空下，羽公子看着我，神情有些寂然。他没有开口，也未做停留，直接走出了房间。

听到房门关上的那一刻，我一下子趴在瑶琴上。几根琴弦被无意中拨动，悠扬再度划破寂静。刚才，那一瞬，发生了什么？

我竟然，对男人动心了。我竟然，对男人动心了。我竟然，对男人动心了。

很想骗自己这只是错觉。却又很清楚，做不到自欺欺人。

“我说芙蓉姐姐，好好□一下你们这的月季。”

“这位大爷说的即是……”

“叫他别总冷着个脸不说话，就知道弹弹弹！”

“这位大爷说的不错……”

“老子来逛窑子，听曲不过尔耳，他怎地摸两下都不行？”

“这位大爷说的有理……”

前几天经过大堂，听到有个客人跟二娘告我的状。二娘一双眼，只看得到钱。但凡客人提出，他都会满口应承。

对客人来说，我恐怕是最不解风情的倌儿，这点我从不否认。卖曲已是我的极限，怎能强迫再卖笑？

他们想的都是些什么，我心里一清二楚的很。

在那些人不怀好意的目光中，与他们谈笑风生，甚至玩点花前月下的情调？我演技再好，也做不到自欺欺人。

对客人的态度，也不只出于，对他们青楼买笑的厌憎。早在童年之时，我已将世间冷暖掂量个够。

只是一句话，只是对最要好朋友说的一句话，我失去了当时的一切。

“月季，知道么，没有人会一辈子对你好。”有一天半夜，牡丹哥独自一人，在饭厅喝酒。正巧我起夜经过，撞见了。

他就拉着我，说了很多很多。“所以你也不用对别人太好，就算从此孑然一身，也不会太过伤心。”

我从没见过牡丹哥流泪，那回，是唯一的一次。泪水打湿了他眼角的牡丹，顺着脸颊流淌。

这件事，估计他早已忘记。我不是很懂，却隐约觉得，牡丹哥是个有故事的人。

他也曾告诫过我，不要和客人过从甚密。

如果太执着于何人何事，会活的很累。将所有的人都看做过客，一个人会很洒脱。说这句话的时候，他淡淡的看着远处，没什么表情。

他一直很温柔，对别人都很好，尤其是对我。可我隐约觉得，没有一个人，比他看的更透。

牡丹哥信奉距离产生美，而我也固执的认为，的确是这样。

一旦对谁敞开心扉，被伤害的肯定是我，伤害我的肯定是谁。有些事，一次就够了，我不想让自己再次变成傻子。

所以，早早学会以旁观者的心态，笑看剧中人的表演。没有太过知心的朋友，也没有太多交集的人。身处风月之中，清心寡欲无牵无挂，才是明智之举。

但没有喜欢过，不等于不知道喜欢的感觉。从心底轰然涌起的热潮，那种砰然心跳的悸动。就算我对牡丹哥，对任何其他人，都不曾有过这样的情绪。

想要去了解，又不敢去了解。想要去靠近，又不敢去靠近。这般唯唯诺诺的人，从来都不可能是我月季！</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