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头扎进吕一的兵器作坊再不肯出来。

要说这事儿就是邪门，我这个人一向是谨慎有余，啥事儿先不管成不成，先得给自个备下后手留足了后路再说。可这个事儿上，咋看着都有些现上轿现包脚，咋先前就不勤快点儿把这热兵器给鼓捣齐全呢？

四叔没拦着我，可也是老大小的不以为然。依照四叔的心思，将军难免阵前死，战阵上死人怕啥？日本国的重甲步军虽说厉害，可也没啥，拼上几千条性命自也不必怕他！

事儿怪的，上辈子满世界人多为患却就怕死人，这辈子拢共没多少人却偏偏不怕死人，都啥事儿啊！

精工铸造的十厘米铁炮，五厘米铜炮，实心的圆球铁弹丸，山沟里对着垒起来的石墙刚刚轰了两炮，边上观摩的柱子便下了断言，这铁炮海战上派的上大用场。

五厘米的铜炮，看起来精致得不像个兵器，射出来的弹丸却也威力惊人。不是不想打造小些的短铳，可麻烦的是，现下兵器作坊里的能耐，再大些的铁炮铸造不了，再小些的铜炮也铸不了。五厘米口径的，这个不能叫做短铳，都够得上火炮的尺寸了，靠人哪里搬弄得动？总不成一人怀抱一根五厘米的铜炮冲着人日本国重甲步军开火吧！

有些事儿看起来简单，其实却并不容易。还有些事儿，看起来难，其实却并没多难，难的是一层窗户纸没挑破罢了。

人类历史上最伟大的发明，众说纷纭，各人有各人的说法。在我心目中，最伟大的发明不是相对论，不是牛顿的经典力学，自然也不是四大发明。最伟大的发明，年代已经是无可追溯，至于说发明者更是说不清楚，甚至最早发明的是非洲还是欧亚大陆都无从知晓。

在我心目中，最伟大的发明就是轮子，车轮的发明。可以说，没哪个发明比这个更能推动人类的进步，可以说没哪个发明能比这个更具天才、更具划时代的意义，时至今日，满世界没人不在使唤这个发明。其实，说穿了，头一个发明轮子的是天才，几千年只若是出一个天才便成！

就跟现下陈规的长竿枪，看起来虽说简单，可却是我见过、听过的头一种管型火器。不是说这器械现下没人打造得出来的，要紧的是没人想到过，就凭现下家里机械厂、兵器作坊的实力，且不说火药枪，至少实心弹丸的火炮轻轻松松便打造得出来。

也不知道陈规到底是不是头一个打造出管型火器的，上辈子一说到火枪那是舶来品，没朝这头寻思。打心眼里钦佩这位知县大人，有这能耐你当啥知县啊，跟人沈括学学改行当个科学家，说不定还能青史留名呢！

心里话，五厘米的铜炮压根没费啥气力，头一遍倒出来便成了，顺利得出奇。吕一小心谨慎，找没人的地场，火药捻子留出来半里地长短，连着几炮下来也没炸膛，炮手方才守着铜炮试验。

废话，头一个铜炮我心里也没数，没看炮管子厚实的，拿眼看着都觉得辜废了材料！现下没工夫缩减材料，后头，满满的一路试下来方才是减少材料的时候！

铁炮，便比不得铜炮顺当。好在家里高炉连轴转烧着铁水，又有我这个半吊子混充行家边上指点着，连着倒了十几个，居然成了一个！

这个咱有经验，使唤小铁锤挨个地场敲着试试没裂纹，分派几个好手大工匠连轴转，把炮膛打磨好，实实在在装在带轱辘的炮车上，两匹骡马拖着便走。

十厘米的大铁球炮膛里塞严实，小半里地之外把半截石头垒好的城墙砸了个摇摇欲坠。两炮下去柱子便急红了眼，大炮、小炮逮啥要啥，瞧这意思只怕便要预备着连夜装上海船！

大炮给，小炮不给。大炮使唤的是铁，这东西咱有。小炮使唤的是铜，这东西稀罕，还得留着打造短铳呢！

前后不过十几天，头一款十厘米口径的铁炮便算是定型了，顺利得出奇。其实，平心而论，这款铁炮用着修改的地场甚多，旁的不说，单单这份量上就能减下来不少。好在家里铁石充足，南登州这边又是在海船上使唤，分量重些也不是啥大毛病。

差遣南登州兵器作坊个教授，亲手携带诸般图样，专门派拨了一条海船连夜前去登州。后头的事儿，诸般改进，该谁忙活谁忙活。我，起个头就成！

再大号的铁炮一时半会儿只怕还用不上，铜炮、铁炮朝小里做，就一个说辞，得一个人捏在手中才成！

见识过火炮的威力，吕一没半分犹豫，急三火四归置好人手打造小号的铜铳。铜，尤其是融化状态下的液体铜，流动性好得出奇，头一号适合于铸造的金属。这个，不用吕一，兵器作坊里自有铸造上的行家把持着。

跟吕一俩人专心致志摆弄着软钢打造的短铳。短铳，尤其是铁的短铳，铸造自然不成，铸造出来的那不叫做火铳，那叫做火炮，就这分量说啥拿不到手中。想拿在手中的，就一个法子，使唤上好的软钢打造出无缝钢管才成，只若是有了无缝钢管，剩下的就简单了。

上辈子简单，除开七点六二口径的无缝钢管买不着，剩下的甭管是啥尺寸，只若是掏出银子便成。这辈子倒好，满天底下没个经营无缝钢管的，连这个都得自个打造。

满腹牢骚却是鼓足了劲头，无缝钢管，好的得使唤冷拔的法子，叫做冷拔钢管。再差些的叫做热轧钢管，也能凑合着使唤。可这俩法子都得使唤大劲头的压力机，硬生生把钢条拔成钢管，那得多大小的力气？机械厂、兵器作坊现下的家底没个能打造这个的。

旁的好说，便是打造器械也好说，无非就是里外两个模子硬生生拔出钢管来。可难的就在这压力机上，连着画出了几个液压千斤顶的草图，机械厂、兵器作坊里却是人人摇头。这年头，连个密封垫儿都没有，咋打造液压缸？

除开打造不算，南登州这边几个物理学的教授，连千斤顶的原理都没闹明白呢，若是硬要打造，岂不是拔苗助长？耐心地把液压的基本原理给几个教授一一讲解清楚，耐着性子把冷拔钢管、热轧钢管的道理给讲解清楚，也没兴致细算，反正用着的力量那是八头牛都拉不动！都说人多了出圣人，现下没法子，权且把死马当成活马医！

“平少爷放心，就这点儿小事儿，只管交给在下！”个老王村教授信誓旦旦拍着胸脯道：“平少爷不是说活人不能叫尿憋死么，少爷说的这液压咱一时半会儿捣鼓不出来，可旁的法子一样能成！少爷只管忙活旁的去，十天半月回来，在下准保能成！”

“啥？能有这大小的气力拔得动软钢？”诧异道：“好生看好，上好的软钢条，了不起当间凿上个小窟窿，外头使唤模子、当间使唤模子硬生生拔出来。便算是软钢烧红了花费的力气小些，便算是分成几次拉出来，每次少花费些气力，还得多大小的劲头？千万莫看轻了这活计！”

得了教授百般承诺，也是自个着实没啥好法子，索性拖着吕一、柱子山沟里演练铁炮去。这铁炮，虽说打造出来了，可咋使唤还没摸着门路呢，物理学的道理柱子自然不懂。

装多少火药合适，铁炮啥角度能射出去多远，哪个不得一样样试过去？我这边一个一个地试着，吕一忙活得脚不沾地四下测量着弹着点，就快活了柱子，喜滋滋一炮一炮放着，嘴里还不住地催促着炮手赶紧拾掇炮膛、装填火药。

这事儿闹的，当你过年放炮仗那，不够烦心劲儿！

刚刚七天，一尺长短一根精致的软钢枪管送到了我手中。跟做梦一般，便是拿在手中都放心不下，连自个的眼睛都信不过了。这啥东西，本来寻思着千难万难的。

一起送过来的几根精铜铸造的枪管直接便扔一边不看，咱这地场缺铜，能使唤软钢打造的决不能使唤精铜。要不然，便算是打造得出来的，可手里没这许多精铜，有啥用？

拿眼瞅瞅，精铜铸造的枪管口径不足一厘米，软钢拉成的枪管只怕十二毫米上下，就他，大些归大些，就这个就成，将就着就能使唤！激动过后跟吕一俩人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觑。手里头拿着的假不了，实实在在的好东西，可咋打造的？难不成这年头还能出个比我还牛的牛人？

再忍不住，扔下柱子不管，拖着吕一飞马朝回赶。没进兵器作坊的院子呢，远远勒住马缰绳，不由得哑然一笑。还看啥啊，我若是给你一个支点，你是不是能把地球给我翘起来啊？

当真是王村的老人手，归置王屋水库使唤的招数全给使唤上了！也不知道打哪弄过来一根老长老长的整根木头，一头绑着一块硕大无比的巨石，远远瞅着这份量，只怕没五吨也得有三吨。石头边上搭起了老高老高的三角架子，一长串滑轮组排列得整整齐齐预备着朝上拖拉巨石。

还看啥啊，最原始的，杠杆么，就是靠着杠杆原理、靠着巨石的份量替代了液压缸么！

成，有法子就成！旁的，旁的我不管！</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