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溶闻言，便知是黛玉，精神一振，睁开清眸，转过身来：“玉儿，你怎么亲自过来了，我不过是歇一会罢了！”

黛玉在他的对面坐下来，水眸一闪，注意地打量了水溶几眼：“看你的样子，好象很疲惫，姨母准备了好多你爱吃的。快走罢！”

说着拉起水溶，水溶立起身来，伸了一个懒腰，清然一笑：“这些日子，确实累了点，真想就此躺下，好好地睡上一觉，睡到自然醒！”

黛玉看着他俊朗的面容，透出些微的憔悴，有些大不忍道：“溶哥哥，你这是在玩命啊！朝事再重要，不能一件件地做吗？”

水溶揶揄道：“怎么，玉儿心疼我了？”

黛玉点头承认，秀眉微蹙：“铁打的身子，也不能这么熬啊！”

水溶执起她的小手，口气轻松地道：“我的身子结实着呢，玉儿的一句话，这一天的疲劳便烟消云散了！走，去用膳！”

黛玉不觉轻笑道：“这么大人了还尽哄人，那我的话岂不是可以治病了！”

水溶侧首含笑看着她道：“玉儿，你知道方才你的样子象什么？”黛玉水眸一闪，看着水溶公朗的面容：“象谁啊？”

水溶却笑而不答，挽着满腹疑惑的黛玉往前面而来。

怡安堂，早已备下一桌子丰盛的菜肴，见水溶款款而来，太妃和蔼一笑。水溶吸了吸鼻子，朗声笑道：“好香，娘，你又给儿子准备的什么美味佳肴啊？方才还不觉得饿呢，现在一闻到这香味，我可是垂涎欲滴了！立马这肚子就咕咕起来了！”

黛玉眨眨水眸，取笑道：“溶哥哥难道就不用些点心茶果裹腹吗，难不成你那府衙里连口茶水也没有吗？竟至于饿得这个样子？你这个王爷当得可够可怜的。”

小宫女忙为水溶拉开椅子，另外三个人盛了三小碗白米饭端了上来，水溶挑眉笑道：“有倒是有，可我没有空啊，这几日忙着征缴借粮，一时间千头万绪，要说滕不出空来喝茶，说与你和娘听，你俩也是不信的！”

说着坐下来，执起一双牙筷，太妃和蔼地看着儿子，一桌子的菜，全是水溶爱吃的。儿子这些时日委实劳顿，早出晚归，太妃也明白此时是非常时期，当母亲的帮不上忙，唯一能做的便是在饮食上注意，尽量地弄些可口的饭菜。

贵为王爷，但水溶的口味却是刁得很，山珍海味均不喜欢，倒是和黛玉的颇为相似，独爱一些清淡的，但这清淡的要想做得可口确也不易，前些日子水凝推荐了一个厨子，手艺确实不错，所做的菜肴倒是颇合水溶的口味。

见小宫女盛上来的是白米饭，太妃便叹道：“不事稼穑，不知民之苦，不经天灾，蔫知这盘中餐来之不易。从前风调雨顺，五谷丰登之年，金珠玉粒尚嫌粗糙无法下咽。如今京城里上好的米是越来越难买到了，咱们府里尚且如此，那平民百姓之家只怕连最粗糙的也吃不上了！那些受灾的百姓们，只怕更难了。”

水溶咽下一口饭，笑道：“娘，旱了两年，总算是上天开眼，普降甘露，不急，秋后便有了好的碧粳米可吃了！”

微一沉吟道：“朝中的赈济钱粮虽说已经发了不少，但终是不敷出。这些日子，户部杨侍郎正对京城的大户们征缴钱粮呢。按个人的封户逐一核准了征缴。”

说罢眸子含笑，冲太妃道：“只怕很快就会到咱北王府了！”

哦，太妃手执牙筷，为水溶布了一下菜，挑眉一笑：“那溶儿，府里是出钱呢还是出粮呢？”

水溶笑道：“随娘的吩咐罢，咱们府中存粮也不多，不过好在府里人口少，粮米一半一半罢！”

黛玉莞尔一笑：“姨母，我冷眼瞧着，虽然溶哥哥是王爷，但王府里的下人们，我忖度着，似乎比荣府还少呢！”

太妃欣然一笑：“人么，够用便好，你外祖母家，家奴甚众，而且全是家生奴才，一代一代繁衍不息，这人自是一年比一年多了。”

黛玉微微摇头道：“依玉儿看，倒是只一味地摆架子要好看罢了，我这一年来看着府里的下人一年比一年增加，但又不知节俭，以后坐吃山空倒是有的。别的不说，单单贵妃娘娘省亲时盖的那个省亲别墅，便耗资巨大，建得富丽堂皇，竭尽人间胜景，但～”

说到些微微犹豫了一下，想到荣府向林家借款的事，后面的话没有出口，不由瞬间沉默下来。

水溶笑看了她一眼，赞许地道：“想不到玉儿小小年纪，看事情倒是蛮深刻的，这王孙世家，哪家不是如此，极尽享乐，骄奢无比，花钱如水，岂又何止你外祖一家呢！所以皇上才想出这个法子，以他们的封户为准，各家出钱出粮，以为朝庭分忧！”

黛玉秀眉微蹙，皱着一张小脸，看向水溶道：“朱门酒肉花天酒地，街旁路边冻死尸首。这些豪绅富贵之家，岂会那么容易拔毛吗，这可是得罪人的事啊，皇上将这件差事给了溶哥哥你，京城里的这些王亲贵戚，皇室宗亲，岂是那么好相与的，这样一来，你岂不得罪一大片？”

说着脸色担忧地看着太妃：“姨母，玉儿不懂朝事，可是觉得这件事非同儿戏，这明摆着是得罪人的，不知玉儿所虑的对不对？”

太妃慢慢地咀嚼着，良久，缓缓地道：“玉儿所虑甚是，不过当今皇上也唯有如此，方可使百姓度过旱情和春荒，虽是得罪人的差事，但你溶哥哥毕竟身为朝庭的命官，皇命难违，更何况，这件事背后有皇上撑腰，又事关国基。要知道，百姓民心方是国之根本！为官者，不得以个人荣辱而戚怀！”

听着母妃和黛玉二人议论着此次征粮之事，水溶不觉微笑，还是母妃，深明大义，理解自己的苦衷。

对于黛玉的关心和担忧，水溶心里亦觉得暖丝丝的，连日来的疲惫似乎瞬间卸去了不少，心情轻松起来。

笑道：“这件事我督办不假，但具体是底下办事的，杨侍郎责成下面各县的官吏去催征，先是县里的官吏们不肯使力，我便同杨侍郎作主换了一批，但世绅们又不响应，个个都喊穷，确如玉儿方才所言，全是些为富不仁的家伙。所以，半个月下来，只征得两万石粮食，道理讲了一萝筐，但这帮人却是死顶着不交粮。”

黛玉水眸一瞬不瞬地看着水溶：“那便怎样呢？难不成难行征缴？这帮人，只怕后面有人撑着罢，不然怎么会如此统一呢？”

水溶赞许地点点头：“皇上听说后，你猜他怎么讲？”

黛玉眨眨眸子，有些不解地摇摇头，水溶清眸一笑：“皇上说，有时候光靠说理是不行的。”

不说理？

黛玉诧异地睁大眸子，乌溜溜地转了转，不解地看看水溶，复又转向太妃，见太妃依旧微笑，看着水溶。

便道：“那怎么个不说理法呢？不会是你带着人动粗强抢罢？”

看着黛玉小心翼翼的样子，水溶扑地一口茶喷了出来，被呛得咳嗽了起来，一面仍止不住地笑着。

黛玉瞪了他一眼，不悦地道：“溶哥哥，难道我问得很无知吗？”

水溶咳嗽了一下，忙笑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笑玉儿可爱。溶哥哥再怎么着也是个王爷，怎么能做出强抢人家粮食的事呢，那与强盗又有何异呢？”

黛玉一双妙目盈盈若水，等着水溶作答。

半晌水溶方止住笑道：“我派人拿着我的名剌，挨家挨户地送了过去，给他们设了一出鸿门宴。”

鸿门宴？

黛玉更有为吃惊了，看着水溶泰然自若的样子，笑容如春风，便知道这个宴另有名堂，果然，水溶面露得意，不急不缓地将当时的情形娓娓道来。

听得黛玉鼓掌而笑，一双水眸绽放异彩，佩服不已，也觉得大快人心。

一时忽地想到一个事，水眸一转道：“溶哥哥，那荣府和宁府？”

见黛玉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水溶便知她是想问这两府缴了没有，神情一敛，缓声道：“那一日，亲王和几个王公并没有到场，荣府的贾赦没有去，宁府的珍大将军倒是去了，也报了粮食的数目，但还没征缴到两府呢，只怕过几日便可催缴完了！”

说罢长吁一口气，神情似是如释重负。黛玉见状，也放下心来，虽不关已事，但心里仍暗暗希望外祖家能深明大义，按时上缴。

一时饭毕，二人随着太妃来到外面的小花厅落座，宫女上茶后退了出去。

见水溶神情轻松了些，太妃笑道：“娘知道你办事不顺，但你这个性子办起事来不要命可得要改一改，有什么事不妨来和母妃聊聊，娘虽然帮不上忙，但是听听你的念叼骚克是能的，有时候闷在心里才是最憋屈的。”

水溶含笑道：“娘，方才你和玉儿的话，已经让儿子释去了不少，自觉这身上轻松多了，今晚定能睡个好觉了！”

连日来听卫风讲，水溶直一深夜才安歇。

黛玉看着水溶仍微显疲倦的脸，一双清眸依旧如朗星，但却有微微的倦意。

因公主的书房装修得差不多少，黛玉也需回府打点一下，故水溶复派人将其送回了荣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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