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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回忆的河流中醒悟时,林奇内心充满了好奇。
这个同乡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拥有如此纯粹和强大的灵体……
他遇上了一个逃犯,那是个什么样的故事?看起来苏武很好相处的样子,甚至愿意收留一个来路不明的亡命之徒——他们相谈甚欢,互相提防又互相照顾。
苏武眼神炙热:“我要进入贤者院!也是因为他!伊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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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啊……秋名山。”吃完锅底的汤料,伊凡抹了抹嘴,心满意足道:“你的手艺不错。”
“多谢夸奖。”
“大小姐知道你能当厨子吗?至少不用做个马夫。”
“知道,但是大小姐喜欢看着我养马的样子。”
“她折磨你?”
“不,她喜欢我。”
“哈哈哈。”
“真的,她喜欢我。”
伊凡正了正神色,往炉子里塞着木炭:“她叫什么?”
“不能告诉你。”
“为什么?”
“我不能把救命恩人的名字,告诉一个亡命之徒。”
沉默蔓延开来,仿佛伊凡没有听见刚才那句话,把炉子塞得满满的,火焰升腾起来,变成各种形状。
“她是个大善人?”
“对,特别善良。”
伊凡的呼吸起伏不定,他的囚衣在火焰的炙烤下慢慢回暖,身体也舒展开来,他可以确定,自己随时都能杀死这奇怪的马夫……
但是,有那么一瞬间,他犹豫了。
“她救了你,还给了你工作,还喜欢你?你从另一个世界来,以前是个赛马……”
“赛车。”苏武提示道。
“对,赛车的骑士,一觉醒来,来到了加拉哈德?”伊凡微笑,压低了声音:“那么……大小姐会收留我这位可怜人吗?”
两人对视着,伊凡的眼神中侵略感十足,他凝视着苏武的眸子,黑到令人心慌,仿佛能吸收光线的黑色眼睛。
苏武:“谁知道呢?”
“那依你所说,我们很有缘分,说不定会成为一块养马的朋友。”
“我得睡了。”
伊凡提示道:“你睡得安稳吗?”
苏武垒起草垛,靠着房梁,闭上了眼睛。
那一刻伊凡几乎按捺不住心中浓烈的杀心。却让苏武一句话浇熄了杀意。
“我睡很浅的……何况有它在。”
后腰上露出半截剑柄,破魔银雕文在黑暗中闪闪发光。
伊凡眯着眼。心中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蜷缩在火炉旁,浑身酸胀难忍,身上的旧伤结了疤,痒得钻心。
火光将两人的影子拉德老长,像是妖怪。
“马夫……”
两眼一闭,伊凡梦呓似的呼唤着苏武。
“你想去外面吗?”
苏武按灭了烟斗。
“不想。”
……
……
林奇不解:“你就这么留下他了!?”
苏武坦然道:“我不能见死不救,我想第二天就通知小姐,把这罪犯送去镇守府。可是……”
……
……
一只老鼠都懂得藏进温暖的火道里苟且偷生,何况是一个大活人,在无情的雨夜里,那个逃犯绝对撑不到第二天早上。
一天又一天,两人相安无事。
一天又一天,两人无话不谈。
苏武却愈发觉得不对劲。
伊凡在洛恩邸过得很好,没给苏武任何反咬一口的机会,他靠着假身份得到了大小姐的青睐,每天按时牧马,带着小枣出游,独爱那褐红鬃毛骏马。
苏武记得,小枣是洛恩老爷最喜欢的马,南方买来,谁都碰不了那如火性子,亲近不得。现在却和伊凡如胶似漆……
伊凡整天像是炫耀着丰功伟绩一般,在苏武面前晃来晃去,揽着缰绳,挽着侍女,一副风流做派。
“怎么了?小武!”
这会儿,伊凡又晃到了苏武面前。
苏武还在往食槽里加马草,自己抓了一把甘菜嚼着,和马的同步率倒是蛮高的。
伊凡带着刚搭上的姘头,在苏武面前绕了两圈,就像是贵族式礼仪的交际舞那样。
“看看他……”
“看看他……乡下人……”
伊凡挽着侍女的腰,一时两人都快活地笑出了声。
苏武面无表情:“祝幸福。”
侍女:“哈哈哈哈哈……”
伊凡突然厉声训斥道:“不!不许笑话他!”
他抱紧了侍女,狠狠揽入怀中,几乎抱得她喘不过气来,要把她身上的肉都嵌进自己的身体里。
“他是我最好的朋友!”
声色俱厉,认真无比。伊凡皱眉道。
“不许笑话他!听见了吗?”
侍女颤颤巍巍点了点头。
一旁苏武看了半天,索性和伊凡聊起了天。
“过得还好?”
伊凡松开了姘头,扬起双臂,放开怀抱,还想来抱抱苏武,可惜苏武冷淡的态度浇了他一头冷水。他答道。
“好!太好了,只差一点就是最好。”
苏武听出了言外之意。
“怎样算最好?”
伊凡笑道:“你马上就知道。”
待伊凡落下这句话,带着新欢离开。
苏武开始思考最近这家伙到底在干嘛。
说实话他非常关心这位不请自来的客人,他处处思考着……自己应当在这个乱世之下如何苟活,这个节骨眼上,那红发小子像是一桶随时都会爆炸的黑火药。闯进了他安稳的马厩。
咀嚼着甜甘菜,苏武想着入了神。
他觉得哪里不对劲,又说不出来。仿佛那个伊凡一举一动都是朝着自己来的。
“马夫,你想到外面去吗?”
他咀嚼着这句话的含义,久久不能平静。一手握着马草,眼前黑马温暖粗糙的舌头卷走手中的食物,他细细思考着,生怕落下任何细节……
最近老爷对伊凡的态度愈发欣喜,仿佛捡到了宝贝,那番优雅的谈吐和幽默的气质深得对方欢心。
短短的几天里,仿佛没人记得苏武,只有一个新来的马夫,伊凡……管家账房的活计他都能做,几乎无所不能。
连大小姐都渐渐一改以往那看似善心发作,实然骄纵任性惺惺作态的模样,真心开始关切伊凡。
他已经渗透进洛恩小小的家族当中。
日用买卖,食材采购,家佣出勤,院落打扫,各处都能看见他的影子……
亲和力可怕的家伙。
太阳西沉,夜色渐深。
苏武坐在小板凳上,他得思考很久很久,才能得出问题的答案,不是他笨,而是容易想太多。
那时手无缚鸡之力的苏武,得靠着全力运转的大脑才能安稳的生活下去。
……
……
林奇问:“他要干什么?他可是个逃犯……”
苏武拧着眉:“你马上就知道了,这段宿命的开端。”
林奇闭上眼,又沉浸到了苏武的回忆中。
……
……
那是一个可怕的夜。
马厩小窗外边儿的月色,染上了一层红晕。
苏武心生不祥之兆!赶忙推门往外望去,府邸已经开始燃起熊熊大火!小亭、别院,主厅餐厅卧房无不是一片火海!
他心急如焚!刚走出两步路,身后马厩也传来剧大的爆炸声!
轰隆-------
一时猛烈的冲击推得他往前神智恍惚滚了好几圈。
爬起来时,刚好看见大院里,站在大门前提着菜刀的伊凡。
那家伙披着老爷的红氅,瘦得像是妖怪……大氅随着热风微微扬着,活脱脱狐狸尾巴一样。
“你……”
苏武头晕目眩,几乎说不出话。
“看啊!马夫!”
伊凡侧脸回头神色狂热,听得出来,他几乎浑身兴奋到颤抖。
“多热闹!”
他的身边已经堆起了尸首,红氅让那些洛恩家人的血染得更鲜艳。
“你!”苏武目眶欲裂,眼中死死盯着伊凡。
“生气吗?恨我入骨?”
从房里窜出来个身上带火的佣人,让烟熏瞎了眼睛,什么也看不到,听见伊凡的声音,他本能向着“万能的伊凡”跑去……
“救救我!伊凡!救救我!!我什么都看不到了!”
噗嗤!
咔-----
斩骨菜刀劈开了佣人的脑袋,一路往下,蹭出骨头渣子。
伊凡一脚蹬开那具尸首。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马夫!你看看!他们稍稍让我吐出的烟熏了熏眼睛,居然就会认为我是个好人?”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苏武让恐惧锁死了双腿,如有千斤重担压在身上。那个家伙自称是个普通人,甚至连魔术都没用……轻而易举一刀一刀,砍死了洛恩府上大半的人。普通人砍断三十多根肉骨头都会累得气喘吁吁,但伊凡却越来越精神。
怪异而诡诧的情绪充斥着苏武的内心。
为什么?
为什么他要这样做?
一时开心?
“为什么啊……为什么啊!”
苏武的声音打着颤,他无法理解对方的做法,当时的他才十五岁。从来没见过这么刺激的杀人犯罪现场直播,自然有种失去实感的虚浮。
伊凡砍翻了下一号求援的账房,一只断臂横飞而来,抽打在苏武的脸上,惊得他立马退开,一抹脸,手上全是血。
苏武第一次真实的见到死亡时,才感觉到它离自己如此近,如此可怕……
“为什么?”
伊凡转过头来,两眼中满是不可思议。
他眼里尽是好奇,看见苏武时,伊凡就知道,苏武和自己是一类人!
“因为!我能做到!”
“你也能做到!”
“每天乏味重复的单调工作?”
“买回来一桶桶烈酒!”
“手边就有一把斩骨刀!”
“这些是你我都能拿到的东西!”
“马夫!我和你一样!”
“只是有些稍稍不同。我无法忍受这种生活!每待上一分一秒!听着每天都会重复一次的任务说明,我就恨不得把这里闹个天翻地覆!”
“他妈的!”苏武几欲怒不可遏:“我早该让你冻死饿死!!!”
“但……你没有。”伊凡翘着食指,一口洁白的牙齿露出灿烂的笑容。“马夫,这就是我和你的不同之处了。”
“我想出去……我想去外面!”
他猖狂地笑着!
一手拉过刚逃出地狱的侍女,手起刀落,扔进尸首堆里。
“我也想带你一块去外面……多美啊!你的秋名山!”
光是看上一眼,苏武的双腿都在打颤……
“你这个疯子!”
“不!我从第一眼看见你,就知道你生来不凡。”
伊凡抓着另一位女士的头发,几乎烧得焦枯发黑,不成人样,脸也毁了。
“伊凡……啊……好疼……放开我……好疼!”
那声音分明是大小姐!
苏武看见伊凡手中不成人形的大小姐,脸上满是烧伤。双手无力地拍打着伊凡的手臂。哪是这凶徒的对手,只得任人摆布。
“对!”
“对!”
“对!”
伊凡点着头:“就是这种眼神。”
“第一次我看见它,怕得要命……”
斩骨菜刀在大小姐的脸上剐蹭,一层层碳化的皮肤落了下来,鲜血淋漓。
苏武面露狰狞之色,吼道:“放开她!”
“啝---”伊凡装腔作势倒抽一口凉气,像是受惊般手抖了一下,大小姐的半张脸都让他划开了。“别吓唬我,我胆小。”
大小姐发出了凄惨的哭号。
苏武却无能为力。他身旁一个人都没有。值夏夜,洛恩府邸离官道很远……
“你!你!!!”
伊凡冷言冷语道:“马夫,为什么你会生气呢?”
不等苏武回应。
伊凡继续喋喋不休。
“她可不是什么大善人,你看见她施舍来的善心,却看不见对我乞丐模样深恶痛绝的卑劣根性。”
“说不定,她只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救下你也只是个巧合。因为我知道,你生来不凡,不会因为那点儿致命伤就倒下。”
“她于你无恩,却索你回报。”
“马夫,我现在还你自由了……”
“别说了。”苏武的语气发寒,理智已然完全抛之脑后。“我苏某人今天想打死你,你丧尽了天梁!在这个世界上一片骨头都不留!”
“对!就是这个!”伊凡拿着刀子比着大小姐的喉咙。苏武不敢再近分毫。那人身后的厅堂轰然倒塌。“像是万兽之王一样,第一次踏入你的领地时……我看见的就是这双眼睛。”
房屋倒塌卷起的扬尘拂过他们身侧,烈风吹散了两人的头发,鲜红与漆黑。
“我能做到!”
“你也能!”
“这是天赋人权!”
“既然你给自己套上了枷锁,我就要解开它!”
“我撕开了这张……”
伊凡浮夸的笑容下,一手揭开大小姐脸上的碳化伤疤。而大小姐已经昏厥过去,丧失了神智,任由他摆布。
咯咯咯---
苏武的牙都快咬碎了。
皮下脂肪鲜血四溢,扭曲的肌腱暴露在空气中。
伊凡狂热的大笑着:“哈哈哈哈哈!我做到了!撕下了这张伪善的脸!”
扔下手中的人质,扔下手里的刀子。
“来啊!用你的怒火撕碎我!”
苏武在瞬息之间抛开了任何顾虑!
扑通-----
短短的一个回合。
他感觉后脑如遭雷噬。
“马夫,你想去外面吗?”
伊凡自言自语着,像是一人分饰两角。
跳到另一头,苦着脸,扮作苏武的语气。
“不想,瓢泼大雨。”
又跳回自己的位置,“雨停了!出来透透气吧!我最好的朋友。”
“何况……”
伊凡踩着苏武的肩,让他翻了个身子。
“苏武,你要跑到外面来。”
他低下头,附身打量着苏武的样子,他是第一次如此近地观察着苏武。那种对于万兽之王的恐惧终于消散了。
“才-找-得-到-我-唷!”
……
……
林奇满头冷汗——他第一次看见如此邪恶的人。
苏武:“你能理解我的心情吗?教士——”
从回忆长河中透出的恶意与邪念,毫无疑问都指向了一种生物,那个红发男子压根就不是人类,伊凡!身负恶魔!
苏武咬紧牙关,满脸不甘:“我叫云游四方的魔术师捡到了,也就是加拉哈德的老师,我在她手下学习格斗技艺,却没有一丁点魔术天赋。我想我是另一个世界的人,只能依靠肉身来战斗。”
“她嫌弃我这个蠢学生不开窍,我锻炼着我的拳头,要进加拉哈德的贤者院,要搞清楚伊凡那家伙到底是什么东西!我要找出他的弱点!要杀死他!”
“林奇!”
苏武抬起头,难以想象他是个连青虫都不愿意伤害的人,如今他的眼神,那双眼睛,布满血丝的眼睛。仿佛无时不刻都在思考,思考怎么杀人才是最稳妥的计划。
“你也想进贤者院对吗?你是个教士,你的拳头,你的身手!绝对不是为了武备院而来的。”
林奇坦言道:“我的妻子受困于一个时间魔术的结界里,我得去救她。”
苏武松开手,回忆也戛然而止。
“我需要你的帮助!林奇!进入贤者院的条件很简单!武备院的比试是拳击,而贤者院……”
“我们得用双拳!击败魔术师!”
“而你!请你帮帮我!”
苏武的眼神愈发炙热。
“你是魔术杀手!”
咚咚咚——
病房大门响了起来。
门外传来林奇熟知的人声。
“老林!老林!!”
那个人,是小薇薇安!
“老林!窝带了草莓千层!我自己亲手做的!我姐都说好吃!我和你说!——”她嘴里还塞着食物,说话都不太清楚。
轰——
大门叫一个“引燃火焰咒”炸开,小薇薇安盯着这俩人——苏武和林奇。
“那个……你俩干啥呢?”
她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就像是打扰了病人休息那样。
——其实小薇薇安以前吹过的牛逼都和苏武吹了一通,这下俩汉子见面总觉得哪里不对——她在返回夜樱花国的路上叫几个强盗劫了道,苏武正好路过,救了这个冒冒失失的小丫头——不得不说她还真的是天生强运。
苏武一扫之前的阴霾:“老熟人,你提过的,奇怪的,来自星界的男人。”
“老熟人,和我一样,来自星界。”
林奇看着小薇薇安手里捧着的千层蛋糕,哪里还有他林奇的份,已经叫丫头吃了个干净,还剩下点儿奶油。
“来!”小薇薇安一听,擦干净嘴,立马把蛋糕盘子递过去,朝着俩汉子坦诚地要求道:“舔干净!看看小薇薇安多能干!超好吃的!”
林奇和苏武额头不约而同冒出了黑线。
林奇问:“丫头,你进了贤者院吗?”
小薇薇安毫不犹豫!
“没有!成绩太差!”
还真是理直气壮啊。
苏武又问:“那怎么办?你……”
“有老师看上我了!”小薇薇安后门走得心安理得。
林奇和苏武总感觉哪里不对——自己这么拼死拼活到底是为什了什么呢?
门口多出一个女人,连帽中露出的紫色发梢,那双微微透着光的眼睛,还有阴森可怖,浑身透出危险气息的魔力尘雾。
那是个货真价实的魔法师……
“我的傻学生在这儿吗?”
小薇薇安浑身打了个寒颤,仿佛听见了催命铃。
门口的女人身姿娉婷袅袅,声音款款动人。斗篷下,只看得见高挺的鼻梁,还有抹着淡紫色唇彩的嘴。
“啊!~~超有精力的小伙子们,我带着这蠢丫头先走一步,她逃了我三十节课,一学期才三十六节,你们好好照顾身体喔。”
说罢无形的法师之手攥上小薇薇安的校服后领,小薇薇安可怜巴巴两眼泪汪汪的,叫老师提走了。
林奇:“看,现在情况好多了。”
“我深有同感。”苏武表示认同。
林奇:“至少咱们的人里,有个先行一步已经进了贤者院。”
“有时候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苏武形容道。
两个大男人捂着脸,对穿越后的生活无比绝望。
“你他妈说得真有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