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什么方法比正大光明进入虎穴，更能快速而清晰地看见老虎的真面目。

况且镇陵王之前就对紫珑的身份存疑，镇陵王妃甚至不惜把紫珑和谢丹墨困在王府，足见杜王妃是个多疑且冲动的人。可这两天阳城事情闹到这般地步，周边各城只要在谢家票号存银的商户都来兑换银子，甚至连一些手头宽裕存了银子的百姓也参与了其中，直接动摇了谢家的根基。

再然后是谢家的生意跟着问题频出。

除此之外，傅家和其他家族多多少少也出了点问题，总之，奚州连日来实在说不上是太平。

可镇陵王府却始终安静无声，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

这显然不合常理。

“小姐。”沉香苑外青石小径上，管家匆匆走来，“外面有位傅夫人和傅姑娘求见。”

紫珑执着棋子的纤指微顿，漫不经心地开口：“傅家母女？”

管家点头：“是。”

“带去花厅奉茶。”

“是。”

管家领命而去。

流裳微微抬眸，看着灯火下紫珑沉静淡漠的眉眼，“谢夫人的嫂子和侄女？”

紫珑嗯了一声，嗓音透着几分漫不经心的意味。

流裳柔美秀雅的脸上浮现一抹冷色，“傅家姐妹俩似乎都是个没脑子的，主子没必要理会她们。”

“没脑子的是姐姐傅雪。”谢丹墨道，“我眼瞅着那傅莹倒是比她的姐姐强一点。”

流裳头看向谢丹墨，微微挑眉：“因为傅莹喜欢你，所以你觉得她比傅雪强一些？”

谢丹墨闻言一静，慢悠悠地抬眸看他：“我桃花运旺盛，你是不是羡慕嫉妒？”

“嫉妒个鬼。”流裳微笑，“说到桃花运，我比你强一百倍。”

“那倒是。”谢丹墨点头同意，“奚州九城，有名的青楼勾栏之地不少，你应该都比我熟，提起谢丹墨大概没几个人知道，就算偶有两个知道，也都是因为镇陵王府里的消息被传了出来。而提起苏流裳，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不过我觉得这不是桃花运旺盛，而是你根本就在出卖色相——”

“我只是牺牲色相。”流裳反驳，“而且我是为了主子，你是为了什么？虚荣心？别忘了你生是主子的人，死是主子的鬼，就算有贼心，我估计你也没那个贼胆，所以就别逞能炫耀什么桃花运了。”

谢丹墨噎了噎，须臾，啧啧摇头：“以前我也以为自己生是主子的人，死是主子的问鬼，现在却不敢这么想了。”

不敢？

流裳微默片刻，似是有些不太明白：“什么意思？”

他说的是“不敢这么想”，而不是“不会这么想”，说明重点不在他这里，那么是主子不许，还是有其他的原因？

“还不是因为甘锦华？”谢丹墨道，“这只狼崽子霸道得很，我不敢惹他。”

此言一出，流裳顿时静了下来。

一直站在紫珑身边的漪澜和青鸾，也不动声色地看了谢丹墨一眼，随即各自抿唇不语。

气氛不由就有些微妙。

“主子身份尊贵，甘锦华是有多不自量力，才敢生出那般不切实际的想法？”流裳语气淡了下来，不再是方才跟紫珑说话时的柔和，而是充满了一种嘲弄，“真当我们都是摆设？”

谢丹墨一愣，不由诧异地看着他，天可怜见，他真的只是在开玩笑，完全没有要挑拨离间的意思，可流裳这言语中浓浓的讥诮却实在让人无法忽视。

“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谢丹墨开口，不由自主地看了紫珑一眼，随即目光回到流裳面上，“我又没说什么，你怎么这么大反应？”

“我反应大吗？”流裳淡笑，明明还是个风华正茂的少年，眉梢眼角却已染了风流魅色，“我只是在告诉你，不管是甘锦华还是陈锦华王锦华，对主子可以喜欢，却不能生出其他妄念，痴心妄想永远都是痴心妄想。”

谢丹墨默默无言。

他终于察觉到自己在无意之中引爆了一个危险的话题。

他没料到流裳会有这么大反应，就像之前漪澜的态度一样，他们似乎都觉得锦华喜欢主子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但抱有非分之想就让人觉得不可原谅了。

所有的伴读之中当属谢丹墨年纪最小，眼前这位流裳公子也已经十五岁，跟锦华一般大，可能少年时期两岁的差距已经足够明白很多事情。

十三岁的谢丹墨不知是对男女之情尚未萌发，还是因为他对紫珑没有那种很强烈的情感，所以并不能真正体会到这些少年的嫉妒和占有欲。

可此时他似乎有些明白了，而且他终于意识到，昔日在主子面前玩闹似的争宠的小孩们，现如今都已经长大了，长成了情窦初开的美少年。

这是不是代表，以后的争宠会发展成为更激烈的方式？

看了一眼始终不发一语的紫珑，谢丹墨将功补过般赶紧转移话题：“主子觉得傅夫人来的目的是什么？”

紫珑瞥他一眼，平平淡淡的眼神里分明透着几分鄙视，像是在说，你在明知故问？

谢丹墨讪讪一笑。

傅夫人母女当然不是为了谢家而来，而是因为紫珑在银记宝楼里对傅雪放下的威胁，傅家生意必是已经开始出现一些问题，让傅家预感到了危机，所以傅夫人才紧急带着女儿过来赔罪。

紫珑敛眸，不疾不徐地在棋盘上落下一子，显然没打算这么快就去见傅家母女。

“主子是不是喜欢甘锦华？”流裳淡淡开口，从容地把话题又绕了回来，“虽然他长得很漂亮，可是世间漂亮的人很多，我觉得主子不会为了他一个人而放弃整片后花园。”

“整片后花园？”紫珑饶有兴味地挑唇，“这个说法倒是新奇。”

“大好人生几十年，不该为了儿女私情而使生活变得黯淡无光。”流裳注视着棋盘，沉默片刻，抬眼道，“主子的宿命是做天下之主，我们都是主子麾下最忠诚的骑士，在主子心里的分量应该是一样的，就算有所偏爱，也只是相对于旁人加重了一点分量，而绝不应该是独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