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纸是包不住火的。

有些事情,哪怕极力隐藏，也会露出破绽。

尽管黎父这段时间表现得和往常无异，但黎月恒还是能感觉出来,爸爸有事在瞒着她和妈妈。

而且是非常重要的事。

黎月恒也有找机会去问过,但每次黎父都随便找理由将她打发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不愿意说的秘密,黎月恒没有逼问，她是愿意相信自己的父亲的，只要他能给出合理的解释。

可是黎父却说：“爸爸之前就是跟一个老朋友见个面而已,你别误会,也别和你妈说，省得她多想。”

再一次见到那个女人，是在附中门口。

修身的米色长裙,勾勒着身材曲线,只看背影，或许会令人以为是二十出头的花季少女。

注意到黎月恒的视线看了过来,肖落朝她笑了笑,和她招手。

黎月恒转头和席星说了什么，抬脚走过去。

“……”少年抿了抿唇,眉毛微蹙,目光遥遥地望向马路对面，带着不善。

从那个女人脸上扫过，最后落在黎月恒身上,看着她一步一步走过斑马线，停在女人身前。

席星眯起黑眸。

或许是错觉，又或许是日光太过晃眼。

在她们转身的那一刹那,侧脸的轮廓线条,几乎是复制粘贴出来的,连鼻尖的弧度都相似。

因为还有晚自习，肖落没带黎月恒去太远的地方，就近找了家餐厅，拿过菜单点了几道菜。基本都是黎月恒喜欢吃的。

黎月恒顿了顿，开门见山：“请问您跟我父亲到底是什么关系？您接近我的目的又是什么？”

肖落单手撑着下巴，笑容温和：“不是你想的那样。你的父亲……他是一位好丈夫，也是个好爸爸，这点你不用怀疑。”

黎月恒没说话。

这个女人的五官偏柔美，带着江南女子的温婉，特别是有一双漂亮的浅棕色眼睛，柔情似水。和黎母是截然不同的两种风格。

她们没聊任何有价值的内容，简简单单吃完一顿饭，黎月恒回到学校。

晚自习时间，老师临时有事没来班上，黎月恒趁机溜了出来。教学楼的天台铁门上了锁，她想了想，干脆去了小树林。

每个学校都有那么一两个约会圣地。

附中当然也不例外。

校内环境很好，树木茂密翠绿，还有修剪整齐的灌木丛。夜色朦胧，这条小路没有路灯，只有头顶的月亮清透的光线蒙蒙地洒下来。

草地上坐着很多对小情侣。

逃了晚自习的不止黎月恒一个，但是单身狗嘛，好像确实只有她一个。

找了个偏僻无人的位置，黎月恒盘腿坐下。

她开始回想关于那个女人的事，先是给自己理清了一下思路，从第一次见到她开始，再到后来……

“黎月恒，你在这干嘛。”

头顶传来少年清冽又低淡的声音，才刚发出第一个音节，黎月恒就被他吓得浑身一个激灵，下意识尖叫：“啊——！！！”

席星：“……”

意识到来的是人不是鬼，黎月恒这才松了口气：“你想吓死我啊，突然出声。还有你怎么也在这，你居然也逃了晚自习？！”

繁茂的枝叶挡住了大半的月光，这附近光线偏暗，少年的面容藏匿在黑暗中，看不真切。

他蹲下身，屈膝坐在草地上，回答道：“不是‘也’，我请了假。”

黎月恒：“……”

“你下楼的时候我看见了。”席星淡淡地说，“感觉你心情不好。”

“那你怎么找到我具体位置的？”

“猜的。”

黎月恒继续追问：“怎么猜到的？”

席星忽地瞥了她一眼，那眼神仿佛写着“是你一定要我说的”这几个字，然后，他薄唇动了动：“我觉得你现在应该没有当电灯泡的雅兴。”

显然，他也看见了外面那圈虐狗党。

“……”

黎月恒扯了扯嘴角，“您还知道电灯泡的含义呢。怎么，今天我们的纪检部长怎么不抓违规违纪的人了？”

席星淡定道：“今天不是我负责。”

黎月恒：“……”

其实黎月恒觉得小树林挺没意思的，白天风景倒是不错，但大晚上的，乌漆嘛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也不懂那些人怎么老爱往这里面钻。

难道是为了做什么偷偷摸摸见不得人的事儿？

不等黎月恒细想下去，前面突然传来一阵挺大的动静，脚步声和说话声混在一起，还有几道白色的光束在树林里照来照去。

貌似是德育处的老师拿着手电筒来小树林抓早恋了。

黎月恒猛地爬起来，看了眼旁边的少年，神色慌张：“完了完了，咱俩前不久才被人挂在贴吧上，现在要是再被抓到，那可真是说不清了。”

“那就跑。”

手腕覆上来一个微凉的触感。

席星不知何时起了身，抓住她的手，带着她在月光莹然的树林间穿梭。

奔跑的时候，身体带动空气流动，能感觉到一阵阵的风。心跳随着呼吸一起变得急促，鼻尖嗅到了淡淡的好闻的柑橘气息。

那是席星身上的味道。

黎月恒从来没想过会有这样一天，他牵着她的手，在学校里做出这种出格的事，带着她逃课，还带着她……翻墙。

是的，翻墙。

同学们眼中永远年级第一的学神大佬，老师们眼中一向完美无缺的优等生——席星同学，带着她翻了人生中的第一次墙。

直到黎月恒被他抱上去，跨坐在墙沿上时，整个人都还是恍惚的。

席星已经先翻了下去，稳稳落地，然后张开双手，抬了抬下巴：“下来。”

黎月恒有点怂：“你真的能接住吗，我会不会摔啊？”

外面的街道亮着路灯，少年背对着光，面容略微模糊不清，但那双黑眸却很亮，直直望着她，重复道：“跳下来。我会接住你。”

一定要形容的话，席星的眼睛，就如同神秘浩瀚的宇宙。

但却不是黑暗冰冷的，里面盛着一整片星星的海洋，也有太阳般炽热的温度。

在她愣神的这段时间，有老师追到了这里，远远看见一个人影坐在墙上，当即大吼道：“你是几班的，还不快点下来！！”

黎月恒被吓了一跳，脚一滑，直接往前倾。

这一下太过猝不及防，席星也没准备好，只来得及用双臂将她拥进怀里护好。顺着这股力道，两个人一起摔在地上。

……下来确实是下来了。

有席星给她当人肉垫子，黎月恒也没怎么感觉到疼。一低头，就看见少年近在咫尺的清俊五官，眉毛微蹙着，闷哼了一声。

黎月恒赶紧起来，伸手去拉他：“你……”

她本想问他有没有事，但余光一瞥，正好看见他袖子不知被什么划破，裂开，露出里面一道红色的伤痕。

看上去很深，有些狰狞。

黎月恒一下子就急了：“怎么弄的，地上有玻璃碎片还是别的什么吗？”

席星啧了一声，侧过身，随手捡起一块大概是啤酒瓶上的绿色玻璃块，上面还沾着血迹：“这个。”

“你看见了怎么不躲开啊？”黎月恒都快哭了，那伤口还在不停流血，她用纸巾压在上面，试图帮他止住血，“走，我们快点去医院。”

席星接过她手中的纸，按在上面，站起身，神情无波无澜，像是根本感觉不到疼，语气也很淡：“总不能让你摔在上面。”

黎月恒抿唇：“我知道你答应了我妈要照顾我，可你也不能不管自己吧。”

天空是深浓的黑，城市里很难看见大片星空，只有零碎几颗星星在闪耀着。少年站在路边，眉眼寡淡，长睫垂了垂，低声：“黎娇娇。”

嗓音平静，却似乎和往常不太一样。

“你不会真以为我对你这么好，只是因为阿姨交代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