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金钢指柔
作者:洇紫      更新:2020-07-19 17:57      字数:4604

回到府衙见青墨和碧玉都来了,迟未寒跳下马车吩咐道:“参与肖家生日宴的都提过来,不管是谁,车夫杂役统统都要审问。”

“是。”青墨马上领命,利索的带上人去肖府了。

“刚刚……”阅筱和迟未寒同时开口。

“你先说。”又异口同声,阅筱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说。”迟未寒看着捂住嘴笑颜如花的阅筱道。

“发现煤炭的事情还是不要先声张,免得打草惊蛇,天知地知你知我知。”阅筱眨巴着眼睛。

“正有此意。”迟未寒转过身正要走又回头深深看了阅筱一眼:“你先回驿站换身衣服吧。”

“知道了,啰嗦。”

看着迟未寒那潇洒挺拔的背影,阅筱自言自语道:“其实还不赖。”

“什么不赖?”碧玉顺着阅筱的眼睛看去:“不赖什么?”

“这里的擂茶很是不赖,走,回去休息一会,我请你喝一杯。”

阅筱舒服泡了一个澡,穿上一件碧蓝色的流水帛裙,胸口稍低,露出了白嫩的肌肤,她选了一条深绿色的薄纱披在肩上,这颜色很是沉着,衬着阅筱也变得稳重起来。

“碧玉,咱们出去转一圈,看看有什么逛的。”阅筱很有兴致,好不容易从刑部去了王府,又从王府去了迟府,从一张红门进了另一张红门,古代什么样都没有仔细看过,如今好不容易有了一些自由当然要四处瞧瞧。

迟未寒坐在案前,看着手上的名单,名单上宾客仆役几十号人,让他惊讶的是还有几个熟人。

宾客里有从羿都被贬到蔚都来做下府果毅都尉的夏启云,还有曾经为豫王门客的尹兆平,最让他诧异的居然里面还有隐王。

本来都是从羿都过来的旧人,在这里相遇促膝谈心倒也是正常,但隐王丧女不久居然就出来饮酒作乐倒很是奇怪。

迟未寒把这些人的户籍一一对照,按照阅筱的猜测,年青的排除,年老的排除,拿到手里的名单也不过七八个人。

除了那三个剩下的是肖家家主肖长风、肖家车夫二强、官家肖四和那个老道士。

迟未寒细细思考着,被外面闹哄哄的喧闹声打断了。

听着一个粗鲁的声音咆哮道:“哪里来的小官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我今儿个就看谁敢动爷爷!!”

青墨一脸乌黑怒道:“大理寺办案,尔等再敢喧哗统统抓起来。”

“什么大理寺相国寺,奶奶的,死了人查到肖府头上,我看你们是活腻歪了,别说不关我们的事,就是我们杀了人你们也抓不了管不着。”那黑须大汗一脸不屑。

青墨懒于他理会只道:“顺序排好,一个个审问,不配合者统统入狱。”

黑须大汉一听拾起地上的扫帚对着青墨道:“你敢动你爷爷?”

他身后众人也脸色轻蔑,捂着嘴笑,一脸得瑟。

青墨实在不想忍,在羿都哪里吃过这种亏受到过这种奚落,且不说亮出腰牌,只要他们墨蓝色金丝雀袍穿出去人们也会避让不及。

他握着刀柄准备拔刀却听见身后冷冰冰的声音:“挡大理寺办案者、扰乱秩序者、包庇隐瞒者可斩立决。”

回头见迟未寒走了出来,深紫色金丝孔雀袍,黑色披风,眼里如同寒冰,杀气四溢,让人一见不禁会后退几步。

闹哄哄的庭院一下子鸦雀无声,大家都莫名有些畏惧。

黑须大汉也退缩了片刻,但见不过也是一个年轻人绕是不放在眼里,又冷哼道:“毛都没有长全………”

话还没有说完就只见寒光一闪,大汉的黑须被削掉一半,剑锋离脸庞不过毫米。

大家都倒吸一口凉气,再望却见那英俊男子手上的剑已出剑鞘。

顿时没有人敢出声大气也不敢喘,黑须大汉也吓道脸色苍白,摸着自己的下巴,终究还是觉得自己失了颜面开口道:“有本事就………”

头上的发髻忽然就掉了下来,顶上头发又被削去大半,险些就秃了顶。

再看那男子丝毫未动,不过是把剑流畅的插进了剑鞘中。

这个黑须男人吓到摔倒地上,他知道只要这个男人愿意,他的项上人头早已不保,而且此人心狠话不多,再与他杠下去有命没命还另说。

“一个人负责五个人,仔细盘问,不可有遗漏。”迟未寒缓缓开口。

所有人都自动自觉的站好队等着大理寺的人来领,再没有一个人敢多嘴。

青墨崇拜的看着迟未寒,这样的大人真是帅出天际,可惜他不是个女子,不然以身相许都有可能。

迟未寒面带寒色站在台阶之上,居高临下,傲然而睨。

“迟小满!迟小满!”阅筱撒着欢跑了进来,三步两步蹿上台阶把手一伸:“给我银两,我要逛逛,饿了。”

迟未寒解下腰间钱包递了过去:“你是猪吗?刚刚吃完又饿了。”

阅筱喜滋滋的准备接住钱包,迟未寒却把手一收:“不可饮酒。”

“知道了。”

“暮鼓之前要回来。”又道。

“那可不成,暮鼓之后醉春阁还开着呢。”阅筱早就盘算着去看一看。

“你要去,我明日陪你去,不可乱跑。”

“哎呀,啰嗦!”阅筱不知道为何迟未寒变得如此唠叨,她夺过钱袋一溜烟就跑了。

迟未寒看着那一抹绿色,直到门外再也看不见。

“大人,中间有几个人下官不好盘问。”青墨上前道。

“那就我来。请进来,一个个的请。”迟未寒转身进了房间,煮上一壶好茶。

不一会儿房间里就茶香四溢。

“上好眉寿散茶,沁人心脾入口微甜,连香气都醇厚无比。”进来一位中年人。

他穿着赭红色长袍,气宇轩昂,品度不凡。

迟未寒赶紧站起来行礼道:“隐王!”

“把剑给我看看。”隐王自然的坐在桌前。

迟未寒马上把剑双手奉上。

隐王拿过剑,单看见那剑身之上雕着的九头蛟就已经眼里放光。

拔出剑鞘,那“铛”的一声剑鸣悠长清亮嗡嗡作响,久久不散。

“好剑!好剑!”隐王的眼里有着赞叹:“剑锋灵气逼人,薄如纸片坚如金钢,好剑啊!这可是铸天阁的一毫剑?”

“正是。”

他站起来,随手舞了起来,影如虚竹却又招招强悍,动作极快,只听见剑风在响。

然后片刻剑入鞘,隐王已经坐在椅子上喝茶了,宝剑安然放在桌上就像没有人动过一般。

“隐王好身手。”迟未寒真心叹道。

“比起你们年轻人差太远,到底老了。”隐王喝了一口茶:“想当年我与你一样,剑出鞘人不能近身十米,现在到底是不行了。”

“宝刀未老。”迟未寒恭敬道。

“父亲可好?与你父亲有五六年未见了。”隐王给迟未寒也倒了一杯水。

“家父很好,劳隐王挂念。”

“想当年我与你父亲也算知己,迟大哥年长我几岁但没有半分隔阂,大哥好福气,眼见你现在已经成才,可惜现在……我还是孑然一身。”隐王的眼睛暗了下来,只有悲痛。

“这次过来就是奉旨查安平县主一案,隐王不要过分忧虑,节哀顺变保重身体。”

隐王的眼眶忽然红了:“你叫我如何节哀顺变,我心中时时充满这悔恨,错都在我!都在我!”

迟未寒从没有见过隐王这样铮铮铁骨的汉子会有落泪的一天,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若不是我执意带她回蔚都,她也不会发生这样的意外。那日我本不让她出门的,外面人多又有暴雨欲来的趋势,我想就让她留在家里,不过十三岁的年纪过七巧节也不是那么重要,谁想她却换了丫鬟的衣服出了门,连门口的守卫都没有认出她。只能怪我自己啊!”

隐王的眼里是支离破碎的痛苦和隐忍,他是个男儿,丧子之痛不能太过渲染,但眼里那份撕心裂肺却更击中人心,让人心生怜悯。

“我知道你要问什么,昨夜尹大人刚刚来蔚都,见我郁郁寡欢就拖着我去肖家喝酒,期间我依然情绪低落。”

“戌时六刻左右你可离开?”迟未寒问。

“六刻?记不太清楚喝了几杯酒后是离开了一下小睡了一会儿,并不知道具体时刻。”隐王细细回忆着。

“可有见到道士做法?”迟未寒提醒。

“道士做法?有的,我记起来了,我出了房门之后是撞到了一个道士,由肖家公子领着走了,我有些头昏,思绪也很惆怅悲痛,便到花园石桌旁醒酒。”

“可有人看见?”迟未寒问。

“并没有。”

“呆了多长时间?”

“不到一刻,然后我又进房一直待到客散。”隐王如实回答。

从肖家就算疾驰马车到千黛山来回至少是一个时辰,若是他没有撒谎,隐王犯案是不可能成立的,时间上根本不可能。

迟未寒认真记录着,隐王他依然面带伤痛,捂着脸。

“安平县主遇害时也是雨天?可有随从?”

“她带了一个叫雨燕的丫头,两个人去后山寺庙祈福,下山的时候突然下了大雨,雨燕便要她留在林间一座废弃的小庙等她拿伞来接她,谁知等她再回去,若儿已经不在那里了,她找了半座山,最后也没有找到,回家禀报我,我发动全部家丁去搜寻,最后在凉亭发现了她的尸体。”

隐王的手捂住得更紧,他低着头,似乎抗拒着回忆起那天的情景。

“我的若儿从没有受过半分苦却在雨中淋着……”

“可有什么人爱慕或者想要亲近安平县主?”迟未寒追问。

“若儿长得像她母亲,貌若天仙性格活泼,至小就有很多人爱慕她。我疼爱她,闺阁女子的规矩我都不想将她束缚,她一直自由自在,爱慕之人不再少数,但这几年我们游山玩水很多人相处得并不长久,唯有一个袁公子对若儿情根深种,也随着我们一起游历。”

蔚都不比羿都热闹,铺着青石板的小巷两边是古旧而朴素的布满青苔的平民矮房,有些外墙上还铺陈着绿油油层层叠叠的爬山虎藤蔓,随风一吹不停的扇动,虽到秋天可仍长得鲜艳。

越筱与碧玉穿梭在这小巷之中,虽都是农家,店铺并不多,但因大雨被迫从农田返回家里的农夫农妇们都坐在自家门前或聊天或打着盹。

阅筱慢慢走过大街,觉得这里实在是恬静安然,你不会觉得这里发生过命案,也不会觉得他们就是凶手,他们黢黑的脸粗糙的手都告诉人们他们勤劳而朴实。

阅筱的路过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她穿着漂亮皮肤白皙,长相比起羿都的许多女子来说算不上漂亮,但在这些朴实的乡下人眼里她们如同仙女。

“这么好的地方被醉春阁这个夜总会糟蹋了。”阅筱叹道,她喜欢这里的平静与古朴但又与醉春阁格格不入。

一对妇人在剥着板栗,见阅筱走了过来好奇的打量了两眼,有些犹豫但还是招呼着:“姑娘,过来尝尝我们这新鲜的刺球。”

阅筱大方走了过去,坐在她们的小钻上:“谢谢了大婶。”

大婶见她并不嫌弃,面上已经溢满微笑:“你们是羿都来的?”

“是,昨日刚刚才到。”阅筱吃了一个板栗又甜又脆:“真好吃,我从没有吃过这么好的栗子。”

大婶见这神仙似的女孩这么随和就更加话多与阅筱唠起家常,不到片刻阅筱与她们也很熟识了。

“大婶,你们这地方真好,又清净又舒服还凉快,就是没有什么玩的地方,不知道醉春阁有什么好玩的。”阅筱随口问。

“醉春阁。”大婶们一脸鄙夷:“那可不是正经人去的地方,我们这只有一些地痞流氓纨绔子弟才去,那里的女子都是水性杨花的狐狸精。”

“是吗?没人去为啥还开得这么好?背后有大老板是吧。”阅筱好奇的问。

“肖家和东户煤矿的李家都是她的老板,平日里也有一些达官贵人从大老远过来,估计来一次也得投不少银两在这些女子身上吧。”

“哦。”阅筱不再多问:“大婶,前日大雨那天,你们晚上睡觉可有听见马车响?”

“马车?没有在意,我们睡觉睡得早,有也不奇怪,每天晚上蔚都这些公子哥都喜欢骑马堵输赢,有一次前巷的王七出来看个病还被他们的马撞死了。”大婶面上有着怒色。

“撞死了不偿命?”阅筱也很气愤。

“偿什么命?姑娘快别说笑话了,骑马的是肖家公子,尹府二儿子,县令大公子,还有高门的刘家李家,哪一个不是金贵的,命只有他们有,我们有什么命。”农妇叹了口气。

阅筱也叹了一口气,看似平静的蔚都其实也不平静,这里山高皇帝远,有很多事就这样悄无声息的掩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