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川忽然觉得脸颊有些冰冷，他摸了摸脸，指间传来湿润的感觉，就像是冰冷的血，他抬起头来望向天空。

暗沉的天空中没有雷与电，只有细雨。

冷风微凉，呼啸着微狂，耳边风风萧萧的声音给人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但你没有吃掉我。”然川说道。

“是的，所以只有你才能够继承我的位置。”魔皇面容上的笑容消失不见，他的神色仿佛有些冷酷，他的声音极为平静，不像是述说或是商量，更像是一种命令。

“那你为何不吃掉我呢？”然川的声音也很平静，这不是嘲讽，他看着魔皇的眼睛发出了心中真实的问题。

魔皇看着他的眼睛，他的眼瞳同样幽深，他确认了然川的真实想法。

他说道：“如果吃了你能够助我恢复的话，我早就吃了你了。”魔皇看着然川的眼睛，他顿了顿又继续说道：“你是唯一的皇族了，我神族自然只能够由你来继承。”

“但这是您离开这个世间之后的事情了。”子然再度来到然川身前，替沉默的然川回答了这个问题。

“您什么时候离去，想必很多人都想知道。”

“但您还不想离去，您既然还未离去，您族自然尊您为皇。”

魔皇忽然微笑了起来，他看着子然，眼中充满了赞赏的意味。

他说：“如果你协助他复兴我神族，你们还真的很有希望成功，”魔皇不知想到了什么，他又补充道：“在这个时代。”

子然微微低头，以谦虚回应魔皇的赞赏。

“那就等你死了之后，再说吧。”然川忽然说道。

魔皇看着然川，他挑了挑眉，挑眉代表了很多想法，只是不知道魔皇现在是在表达何种想法。

“你想逃开？”魔皇说道：“你逃不开，这是这是你的命运。”

魔皇说那是命运，然川这条必然会走上的路是他的命。

世间很多地方，比如茶坊、酒肆，有很多人，比如书生、才子他们都会很经常的讨论一个问题，很普通甚至显得庸俗的问题，但它或许能够改变世界。

命运这种东西究竟是否存在。

无数年来，这个问题依然没有明确的让世间绝大部分人都信服的答案。

但此刻魔皇提到了命运，从如此伟大的人口中说出的话比世间很多人讨论的结果都要具备信服力的多得多。

“我不信命。”然川抬起头来，幽黑的眼睛仿佛带着一丝寒意。

“那可不是你不信就不存在的。”魔皇漠然的说道。

在三人讨论这些事情的时候，他们都没注意到这里还有一个人。

老马并没有在烈火中倒下，虽然显得有些疲惫，但看起来精神状态还不错，只是它有些不安，因为它觉得那名青衣人极度危险，它想要离开，但没人指引方向。

老马拉着一辆很普通也很简陋的马车，马车里躺着一位面色苍白的年轻书生，魔皇三人的谈话，他全都听到了。

他听了很久，但在此时他终于忍不住想要问一个问题。

他说：“敢问前辈，何为命运？”

魔皇又挑了挑眉，这是轻微惊讶，他知道越秀不是在嘲讽或是反问，而是真实的请教，他觉得这个书生的确还算不错，不愧是引领群雄并起的大时代的领路人。

面对如此真诚的请教，魔皇自然是认真的回答。

他对着那辆马车说：“存在即是命运。”

越秀读书万卷，智慧超若常人，但他还是很难真正理解魔皇这句话的意思。

魔皇笑了笑，没有解释，他又将目光转向然川，静静的等待着然川的回答。

安静了片刻，然川抬起头来，他望着魔皇说道：“我不信命。”

魔皇并没有因为然川对他的话否定而动怒，反而他表现出了赞赏，今天他见到的这些晚辈他都很满意，不愧是这个世界的未来。

“不是你不信，它就不存在的，”说道这里，魔皇顿了顿，他抬起头望向暗沉的天空，沉默了片刻，他继续说道：“没有人知道它是怎样的一种存在，但它存在于这个世界的任何一个角落，控制着每一件事情的发生。”

“我信命，但我不认命。”魔皇面无表情的说道，“在我看来，命运存在的唯一的理由就是被改变。”这是何等霸气的话语，即便是命运这种存在于规则之上的东西在魔皇的眼中都是不屑一顾。

“你唯一可以改变命运的方式就是来到我的位置。”魔皇看着然川漠然的说道。

这一次子然再没有替然川说话，他神色有些复杂的看着魔皇，然后沉默着低下了头。

然川也沉默了下来，最终他抬起了头，看着魔皇说道：“我要改变这一切。”

“很好。”魔皇点了点头，赞赏着说道：“那就跟我走吧。”

然川走了，没有与子然与越秀有太多的告别，背着他的长剑，在暗沉细雨的天空下随着魔皇离去，就像是走进了黑夜。

“接下来怎么办？”子然来到马车旁边，坐在车辕上充当着马夫，他向马车内的越秀问道。

老马慵懒的垂下了头，轻轻嘶鸣了一声，然后迈动着步伐向前走去。

车厢内，越秀眉头微锁，面上满是担忧，对于子然的问题，他并没有回答，紧皱着眉头不知在思考着什么。

“走下去吧。”越秀说道。

……

一位黑衣执事推开了院门，走进了小院。

小院很幽静，也很干净，青石板铺成的地面上已经没有了水渍，但依然显的很湿润，石缝间有着浅浅的青苔生长出来。

黑衣执事面色不变，他走进了那方小石桌，石桌上摆着几颗饱满成熟的黄梨，旁边还坐着一个大汉。

他单膝跪地，然后禀报事务。

大汉面色不变，只是到最后，他的唇角有着一丝嘲讽露出。

“皇帝也想插手这件事情，可惜那位怎会让他们得手。”大汉望着东南方，微嘲着说道。

黑意执事没有说话，因为他知道这位的话当然不是对他说的，他需要在必要的时刻变成聋子，知道的多并不代表就好，这反而会让自己处境变的很艰难。

“还有要说的吗？”大汉看着黑意执事问道。

黑衣执事感觉有些热，不然自己背上为何流了那么多汗？

他紧张的说道：“回大人，没有了。”

大汉看着他嘲讽的说道：“真不知道幽明殿养这么多废物干什么，全是混吃等死的，幽明老头也真是不中用了。”

黑衣执事完全不敢应答，他恭敬的弯腰站立着，只求不再受如此压抑的气场。

大汉忽然烦躁的挥了挥手，他说道：“找不到黑碑，你们全都去死吧。”

黑衣执事如蒙大赦，他退出了小院，然后又忧愁了起来，因为他如果找不到黑碑和带走黑碑的那个人的话，他们真的全部都会死。

木质的车轮压在满是碎石的官道上，带出了两道清晰修长的痕迹。雨后的天空不再暗沉，太阳从云层后显现出来，柔和的光线照射在大地上，显得很明亮，也很温暖。

官道旁的树林里不知从何时开始有着一道强壮的身影固执而坚定的向前行走着，与马车同行，不是尾随，而是并行。

树林里的那人保持着和马车一样的节奏，没有超越，也没有落后，始终都没有走出树林。

最先警觉的是老马，它曾经想要提速甩掉那人，但最终却以失败告终，在子然的安慰下，它虽然没有再尝试甩掉那人，但它依然保持着警惕。

子然看着树林里的那道身影，他同样有些警惕，但那人除了跟着他们，却没有任何其他动作，对此他不免有些疑惑。

他知道这一路上定然会发生很多事，所以对此他并不意外，他只是有些担心。

东方的地界满是丘陵，大阳能够在此立国且成为世间最强大的国度之一，的确是很了不起。

官道都会选择在较为平坦的地方开建，这也就意味着马车会走很多弯路，毫无疑问，这会留下很多机会。

“看来你的身上还是有着能够吸引他们的东西。”越秀在车厢里说道，声音显得有些疲惫。

子然没有回答。

他抬头望向前方，前面山势狭隘且陡峭，崖壁上长满了青松，坚韧的树根紧紧的深入岩石，艰难而固执的吸收着养分。

官道的前方是一片枫林，他们要绕过山崖，穿过枫林，枫林在山崖之下，位置很好，很适合埋伏。

这一路他们已经行走了数日，再没有遇到阻拦，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真的安全了，在暴风雨来临之前都是平静的。

马车缓缓驶进了枫林，初春的枫树的枝丫上并没有什么树叶，光秃秃的，但地面上却是铺满了枫叶，那是去年秋冬时落下的，直至现在尚未腐烂，血红的枫叶就像是鲜血一般令人目眩，难以直视。

春风拂动着枝头上上的残叶，但并不萧瑟，而是带着生机。

官道穿枫林而过，前方传来了脚步声，马嘶声，还有马车木轮碾在腐叶上的声音。

前方缓缓驶来了一行商队。

商队向前行走着，老马拉着马车向前行走着。

即将交错，就在交错之际，空气中闪掠过了一道刺人的刀影，凌厉而又充满了寒意。

一匹马化为了两块血肉，马背上的人也化为了两半，鲜血如大雨一般倾泻而下，枫林里瞬间充满了血腥的意味，血红的枫林里仿若地狱。

这道刀意来自于子然。

车厢里的越秀微叹了一口气，不知有何意味。

面临如此突发状况，这行商队却并没有惊慌失措，反而表现的很平静，对死去的人与马丝毫没有流露出悲伤或是其它什么样的情绪，更不要说逃窜之类的。

安静了片刻，商队前方的马队散开，一匹健硕的马载着一个瘦小的身影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