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曾见过
作者:穆清静好      更新:2020-04-15 09:11      字数:4029

芃芃依旧是男子装扮,这次身穿白衣、手持白扇,一路西游。见过了北州内,北山向阳与背阴两个地方的美丽风光,芃芃却觉得,有点点遗憾。如此怡人风光,以后,也不知能不能把沈毅带来一起观看。

北州府主喜兰花,越是名贵和稀有越是能得他青睐。一州之内,想见府主,带着名贵兰花求见比送他灵石求见还稳妥。一些不重要的官位,只要送兰花的人送到府主的心里,府主就会根据你的能力和你所求,考虑一番以后给你安排。

因此,北州府许多贫民百姓,最大的愿望就是,祈求老天爷和自家祖宗们,保佑他们上山,找到、挖到一株兰花。只要有了兰花,就意昧着有钱了。如此这般情况下,达官贵人也花重金购买兰花。求娶及陪嫁,兰花也是礼单和嫁妆之一。嫁妆家底厚薄,几乎只看天价兰花有几株。

除此之外,再无特殊,但是会有一些习俗,让人记忆深刻,例如妇人喜欢往江中投掷金钱卜问吉凶,州内百姓,无论富贵贫贱,皆喜好放生一事,风靡全州,只是上游虔诚放生,下游捕鱼捉龟的场景,多有发生。更有那拉船纤夫,无论青壮妇人,皆裸露上身,任由日头曝晒背脊,勒痕如旱田沟壑。还有各地遇上那旱涝,都喜欢扎纸龙王游街,却不是向龙王爷祈雨或是避雨,而是不断鞭打纸龙王,直至稀碎。

北州以北是青州,府主及其下下属崇尚道家,整个州府道观如云,大肆打压佛门,偶见寺庙,也香火冷落。

再往北,就是西月王朝的南方藩州,州内尚武之分极其浓烈,市井斗殴几乎处处可见,而且往往见血,多有富贵门户的年少恃强者,嗜好张弓横刀,成群结队,策马远游,臂鹰携妓狩猎四方,旁若无人。藩州府主自身便是沙场行伍出身,上一任府主传位给他族兄,他暗地里杀了族兄上位,崇武抑文,府衙内,经常会有文臣高官鼻青脸肿地退朝回家养伤。

在别处匪夷所思的事情,在藩州百姓眼中,亦是习以为常,什么某某被喷了一脸唾沫星子,什么先生满嘴圣贤道理讲不过府主的钵大拳头,不过是茶余饭后的谈资而已。

这一路,在山崖栈道遇细雨,雨幕如帘,雨声淅沥如微风铃声。

有山野樵夫,在深山偶遇一株兰花,手舞足蹈,貌似癫狂。

深夜虫鸣啾啾,月色如水洗青衫,山中篝火旁,火光摇曳。

即将进入梅雨时节了。

这天芃芃在一藩州一郡城外的山野缓行,此处虎患成灾,所到州以任侠意气的权贵子弟,经常来此狩猎,芃芃一路上已经见过好几拨佩刀负弓的游猎之人,来往呼啸成风,而且大多年纪不大,多是少年郎,其中不乏年轻女子,英姿飒爽,弓马熟谙,年纪大一些的随行扈从,一看就是沙场悍卒出身。

芃芃前几天刚刚亲眼见到一伙藩州州内的子弟,在一座山神庙聚众豪饮,在祠庙墙壁上胡乱留下“墨宝”,其中一位身材高大的少年直接扛起了那尊彩绘木雕神像,走出祠庙大门,将神像摔出,嚷着要与山神比一比膂力。祠庙远处躲清静的山神老爷和土地公,相对无言,唉声叹气。

黄昏中,芃芃没有走入郡城,而是远离官道,翻山越岭,大致沿着一条山野小路蜿蜒前行,偶尔能看到一些人影,多身形矫健,一袭青衫在山林中如一缕青烟拂过,入夜后,小径上的行人依旧没有举烛,深夜时分,芃芃骤然而停,站在一棵参天大树上,举目远眺,一座四面皆悬崖峭壁的巨大孤峰之巅,灯火通明,屋舍密集,唯有芃芃脚下这座高山与之牵连的一座铁索木板桥,可以去往那座山顶“小镇”,夜间山风拂过,整座桥都会微微晃荡。

瞧着像是一座声势不小的江湖门派,因为附近灵气淡薄,其实不是一处适宜练气士修行的风水宝地。

芃芃坐在树枝上,嚼着一个干果,腰间葫芦内已经装上了十数斤酒水,一路喝酒次数不多,剩下颇多。

芃芃开始闭目养神,哪怕是不停运转,金丹大小不变,一路行来,依旧没能完整炼化。

不知不觉,对面山顶那边灯火渐熄,最终唯有星星点点的亮光。

天亮时分,芃芃睁开眼睛,往自己身上张贴了一张鬼斧宫杜俞那边学来的驮碑符,继续修行。

北游之路,走走停停,随心所欲,只要不惹事即可。传闻俱洲中部地势,中央高耸,东西两向不断倾斜向海面,北方更高,整个俱洲,从南往北,大致地理形势,依次升高如台阶,有大河源头在北方,有十数条水势巨大的江河汇入大河当中,造就了一条大河拥有两大入海口的罕见奇观。

芃芃每每听到哪里有好吃的好玩的,都会想起沈毅,都会想着以后二人大道有成,来此游历。不为别的,只为美食与美景。

可惜,两人先不说不是同一门派的,就是同一门派怕也是聚少离多。境界越往上,担子越重。

芃芃会收到师门传来的消息,是一只大雕来往飞行送到她手里的,大雕羽毛乌黑,闪着暗金色光泽,芃芃十分想拔一片拿来把玩。

大雕似是知道她的想法一样,送完信就走,从不多做停留。当然,对于芃芃贿赂它的没事美酒,她吃了喝了,照样拍拍飞走。

桥上,响起一辆辆粪车的轱辘声,桥这边的高山之中开辟出大片的菜圃。随后是一群去远处山涧挑水之人,有稚童折柳尾随,蹦蹦跳跳,手中晃荡着一个做样子的小水桶。山顶小镇之中,随即响起武人练习拳桩刀枪的呼喝声。

在山上居住,又不是辟谷的修道之人,到底是有些麻烦的。先前那些在后半夜陆陆续续返回山上小镇的身影,也大多人人包裹,期间还有人牵着驮着重物的骡马,过桥返家。

芃芃打算着再在这边留两天,争取一鼓作气尝遍周围小吃,不管是深巷的,还是某家大婶做了自己吃,随后再动身赶路。

包括这藩州在内的阴雨斋以北的十数州,以西月王朝为首,武运鼎盛,江湖武夫横行,到了动辄数百武夫联手围攻山上仙门的夸张地步。

广袤版图上,只有一位元婴坐镇的碧池宫,能够勉强不遭灾厄,只是门中弟子下山历练,依旧需要小心翼翼。

芃芃一开始在阴雨斋听说此事,也觉得匪夷所思,只是当他听说俱洲的四位最凶金丹后期修士,其中一人就在西月皇宫之后,便有些明白了。

俱洲如今拥有四位金丹修士,最年老一位,本是德高望重的山下强者,与数位山上剑仙都是至交好友,不知为何在数年前走火入魔,被数位上金丹后期修士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其合力拘押起来,毕竟不能放开手脚厮杀,免得不小心伤了老武夫的性命,那老武夫因此还重伤了一位元婴期道门长老,暂时被关在不归崖,等待俱洲府主和江湖盟主协商怎么处理。

最年轻一位,刚刚百岁,是北方一座宗字头门派的首席供奉,妻子是一位刚刚跻身金丹期的女子剑仙,其实双方年龄悬殊,两人能够走到一起,也是故事极多。

然后就是西月王朝一位孤云野鹤的世外高人,数十年间神龙见首不见尾,众说纷纭,有说已死,死于与一位宿敌大剑仙的生死搏杀中,只是西月王朝遮掩得好,也有说去往了大夏王朝,试图大逆行事,以灵气淬炼体魄,如同年少时在海边打潮打熬体魄,然后再与那位在甲子前刚刚破境的不归山大剑仙厮杀一场。

最新一位,来历古怪,出手次数寥寥无几,每次出手,拳下几乎不会死人,但是拆了两座山头的祖师堂,俱是有元婴剑修坐镇的仙家府邸,所以俱洲各门各派这才敢断言此人,又是一位新崛起的金丹后期,据说此人与太华宗有些关系,名字应该是个化名,张楚。

西月王朝还有一位金丹初期修士,相对容易见到,在京都建有府邸,是一位剑客,如今担任西月陛下皇帝的贴身扈从,但是此人前程不被看好,跻身金丹期就已是强弩之末,此生注定无望元婴期。

简而言之,在这里,江湖武夫嗓门最大,拳头最硬。

芃芃如今对于剑宗之外的金身期修士,实在是有些琢磨不透了。

一路走来,那些新人向成名已久的老前辈问剑,好像修为也就那样。

芃芃其实挺想找一位金丹期修士切磋一下,可惜找不到合适的,一怕自己装得不像露出马脚,二怕自己控制不住自己,一不小心又靠法宝数量取胜,那不是丢脸丢大发了么。

先前在藩州一处湖面上,芃芃当时租借了一艘小舟在夜中垂钓,远远旁观了一场血腥味十足的厮杀。

似乎是一场早有预谋的围剿,先是一艘停泊在湖心的楼船上发生了内讧,数十人分成两派,兵器各异,其中十余位大概能算藩州顶尖高手的江湖人,约莫是些筑基期修士,双方打得胳膊头颅乱飞,随后出现了七八只藩州官府的楼船,高悬明灯,湖上光亮如昼,将最早那艘楼船重重围困,先是十数轮劲弩强弓的密集攒射,等到厮杀双方武夫撂下十数条尸体,余下众人纷纷躲入船舱躲避后,军方楼船以拍杆重击那艘楼船,期间有身负伤势的江湖高手试图冲出重围,不愿束手待毙,只是刚刚掠出楼船,要么被弓弩箭雨逼退,要么被一位身穿蟒服的老宦官当场击杀,要么被一位年纪不大的女子剑客以剑气拦腰斩断,还有一位身披宝甲的魁梧大将,站在楼船底层,手持一杆铁枪,起先没有出手。

一些个佯装负伤坠湖,然后尝试闭气潜水远遁的江湖高手,也难逃一劫,水底应该是早有精怪伺机而动,几位江湖高手都被逼出水面,然后被那魁梧武将取来一张强弓,一一射杀,无一例外,都被射穿头颅。

在藩州官府战船靠近后,芃芃就已驾驭一叶扁舟悄然远去。

最后一幕,让芃芃记忆深刻。

那女子剑客站在船头之上,不断出剑,无论是漂浮水上尸体,还是负伤坠湖之人,都被她一剑戳去,补上一缕凌厉剑气。

估计最后湖心楼船就没能活下几个。能活下来的,极有可能都是朝廷的内应。

芃芃最后看到有三人走上了那艘战船顶层,向那位身披宝甲的魁梧武将抱拳行礼。

芃芃闭上眼睛,继续运转心法。

修行一事,真正涉足之后,就会发现最不值钱又最值钱的,都是光阴岁月。

至于那桩江湖事,芃芃从头到尾就没有出手的念头。

这天夜幕中,芃芃轻轻吐出一口浊气,举目望去,桥上出现了一对年轻男女,女子是位筑基后期修士,男子相貌儒雅,更像是一位饱腹诗书的儒生,算不得真正的修士,女子站在摇晃铁索上缓缓而行,年纪不大却稍稍显老的男子担心不已,到了桥头,女子轻轻跳下,被男子牵住手。

两人沿着山路牵手而行,窃窃私语,什么都聊。

说黑白两道议事,谁都不愿意去对方的地盘议事,天晓得会不会被对方一锅端,正道人士觉得魔道中人手段残忍,肆虐无忌,黑道枭雄觉得那帮侠士道貌岸然,一帮满肚子坏水的伪君子,比他们还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