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立军的表白让白香香增添了不少烦恼，对她来说，专业课的艰辛、对母亲的挂念、以及林晓的情感纠葛已足以让她还不够成熟的心有些超负荷，所以白香香面对程立军的信，不想做出任何反应。

周一下午去训练课的路上，白香香把程立军的信扔进了垃圾桶，然后全神贯注地进行专业训练。

球操的成套动作优美而具备一定的难度，白香香的两只眼睛一眨都不眨地盯着丁亚兰的示范动作，恨不得把所有的动作刻进自己的脑子里。

丁亚兰示范好动作后，就带着同学们连续跳了三遍，接下来是同学们自己练习，她坐在前面的长矮凳上观看指点。

白香香不断地反复练习动作，尤其练到大跨跳单手抛球，侧跨跳单手接球时，她学会了把动作分解练习：1，跨跳向前抛球，跑两三步右手接球。2，右手向前抛球，跑两三步侧跨跳接球。3，完整动作练习。

金花的球还是会偶尔打到白香香，但白香香总是顾不上疼痛和细想，拿着自己的球站到一旁继续练习。

王老师站起来从钢琴旁走到了丁亚兰身旁，跟她轻声说了几句，丁亚兰就咳嗽了一声，站起来宣布：这样，同学们，你们也练了好长时间了，我们一个人一练，配上音乐，试试看。

白香香的心猛地紧缩了一下，紧张地看了一眼王老师，撞见王老师慈爱温和的目光正对着她笑。

白香香吊起的心一下落了地。她站到一旁，等待着轮到自己。

金花的动作完美无缺，白香香忍不住鼓掌，丁亚兰也是一脸的赞许神情。

何向月、赵小菊依次也接着跳完了，轮到白香香时，白香香不由自主地紧张了。她摆好造型，等待音乐的开始。

音乐响起，白香香的身体随之舞动，白香香全情投入，忘了音乐，忘了动作，她只感觉到自己的身体随之飘动，她需要一个出口，需要表达，需要诉说，此时此刻，她只有通过身体来表达自己内心纠结的情感，以及常常涌起的不安，还有莫名的伤感和委屈。

音乐停了，白香香的身体也随之稳稳地落在地毯上，她如梦初醒般看着周围的一切，灵魂回归，起身谢礼。

王老师站起来第一个给了她掌声：“香香，你真是位有灵性的孩子，开学两个多月，看着你从零基础，连音乐都不会听，到如今音乐可以踩准拍子，球操动作做得像模像样，真正不容易。都说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看样子你课后一定没有少练习。”

白香香听王老师这么一讲，两个多月来压抑的委屈和艰辛不禁排山倒海地涌上心头，泪水迅速充满了眼眶，喉咙口堵得发痛。

丁亚兰走上前来，满脸微笑地说道：“白香香，你的进步很大，但后面的动作一个比一个难，还得继续努力，不可骄傲放松。不过按你现在的进步速度，三年后说不定就可以赶上金花了。”

“谢谢两位老师的鼓励，我一定继续好好努力。”白香香脆弱而倔强的心使她学会了即使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也不让它流下来。她拼命忍住泪水，慢慢地咽了下去。

何向月和赵小菊也鼓掌祝贺白香香，唯独金花站在一旁置身事外，长长的脖子梗直，显得冷艳而高傲。白香香看了一眼金花，突然觉得心里有了一丝莫名的不安。

两天后，白香香收到了林晓的信，他在信中问她如果他来体院找她，会不会见他？信中的思念越来越浓，越来越稠密，白香香很想给他回信，但她始终等待着林晓的解释。

晚上洗完澡，看寝室的大嗓门阿姨又叫了白香香，白香香穿好鞋子出去一看，是程立军，她觉得头轰的一声变得巨大。

白香香知道躲也不是办法，总得面对，也就跟着程立军出去了。

白香香带程立军来到体院的东校，偌大的操场空无一人，恋爱的同学不会来到操场，大都出去看电影或去别的大学跳舞了。

走在熟悉的操场上，头顶上方是明洁的月亮和点点星星，撒在操场上忽明忽暗煞是好看。白香香的心情感觉轻松了好多，她觉得实话实说对她来说并不难。

“香香，信看了吗？”程立军打破了沉默。

“看了。”白香香低着头回答。

“你的意思呢？”程立军直接问。

“程立军，谢谢你的一片真情，可我有男朋友了。”白香香温和地说道，尽量把语气放柔和。

“你有男朋友了？谁呀？”程立军惊讶。

“他是我转学之后的同班同学，现在英华中医大学就读。”白香香轻声说道。她不知道是她内心深处从来没有放弃过林晓，还是只是为了应对程立军才这么说的。

“从来没听你说过呀？”程立军怀疑。

“这有什么好说的？！”白香香轻笑。

“哦，真是太遗憾了，那我们还能做朋友吗？”程立军沮丧地说道。

“当然可以。”白香香舒了一口气，柔声说道，像是为了弥补。

白香香和程立军在操场上兜了两圈，白香香提出有些冷想回寝室了，程立军只得送白香香回去。

正当程立军和白香香两人并排走向寝室楼门口时，撞见了想出门的陈冬，陈冬厉声叫住了白香香：“香香，你干嘛去了？”

“这么凶做什么？”白香香不悦，她第一次见陈冬这么严肃地对自己，一时接受不了。

“香香，那我先走了，下次再来找你玩。再见。”程立军跟白香香道别。

“好的，再见。”白香香微笑地跟程立军挥挥手。

“还‘香香’呢！叫得这么亲热。”陈冬板着脸说道，俨然一副长辈的样子。

“奥，只需你叫我香香，不许人家叫？什么逻辑？”白香香白了一眼陈冬，又气又好笑。

“我明天就写信告诉林晓，晚上跟人家男生出去，你现在胆子大了。”陈冬继续板着脸，全然不理睬白香香的玩笑话。

“你有病吧！”白香香生气了，转身就走，觉得陈冬不可理喻。

“白香香，你给我站住，给我说清楚！”陈冬喊。

“我就不站住，你爱告诉谁就告诉谁去！我跟谁出去要你管？”白香香真生气了，一边走一边说道。

“当初林晓和你妈都委托我照顾你，你一个小姑娘家晚上跟人家男生出去不安全。懂吗？”陈冬还在继续教训。

白香香疾步飞走，把陈冬的声音甩在身后。

一个星期后的晚上，陈冬来找她，说有人要见她，白香香噘着嘴故意生气样：“不见，谁呀！不会真叫林晓来了吧？”

“香香，是我。”林晓的声音凭空而降，把白香香吓住了。

几个月不见，昏暗的灯光下，林晓的脸显得清瘦而俊朗，一双眼睛在黑暗中闪着光，白香香的心猛地跳到了嗓子口。她没想到自己的一句玩笑话竟然变成了现实。

“香香，林晓，我找吴斌杰去玩了，你们先聊。林晓，今晚如果太晚了你就别回学校了，睡我寝室好了。”陈冬说完就消失在暗夜中。

白香香和林晓去了学校的教室，白香香面对三个多月不见的林晓，有些陌生和尴尬，虽时时想念，但中间毕竟隔着那个没有解开的结以及时间和空间，一时不知说什么为好。

林晓的身影曾不止一次出现在白香香的梦中，但面对真人却无从说起。

教室里灯火澄明，白香香和林晓并排而坐，林晓笑着开口：“香香，好吗？”

“挺好的。”白香香回答，泪水又一次瞬间涌起。

“陈冬说你最近老被一男生缠住，叫我过来看看你。”林晓解释道。

“哦，是陈冬叫你来的？”白香香有些失望。

“不是，是我自己也一直想来，但找不到理由，又怕你不理我，你一直不回我信，我想你一定在生我的气。”林晓有些着急，说话的语速明显加快。

“你来找我还需要理由吗？那你的意思如果这次陈冬不叫你来，你就不来了？”白香香明显带着情绪，故意歪曲林晓的意思。

“香香，你不要扣字眼，不咬文嚼字可以吗？你知道我语文水平不如你，你明知我不是这个意思。”林晓颓然地说道。

看着林晓低垂着头，有些丧气的脸，她不忍。但是心头的结没有打开，她从心里无法接受林晓。

“香香，我知道你为何生气，几个月来我一直在想哪里出了差错，让你这么生气，几个月都不理我。我把我们最后一次见面时的每一句话都来回想了几遍，知道一定是我说我父母介意你父母离婚的事伤害到你了。”林晓侧过身，看着白香香，无限真诚说道。

白香香屏住呼吸听着，几个月来她不就等着这个解释吗？

“香香，其实那天我也只是把父母的话转诉给你而已，觉得我和你是最亲近的，没多想就说了。但站在你的立场来讲肯定是一种伤害。”林晓的脸有点泛红，一双眼睛里有着明显的泪光。

“就这样？”白香香不相信地问道。

“还有，你的出身和自身各方面都强于我，其实说真的，在你面前总有一种不可言说的压力。你虽生活在农村，但你父母都是有知识有文化的人，父亲是校长，母亲是乡村干部，看你的气质和言行就知道，来自书香门第。而我虽生活在邻近城镇，但父母都只是普通的工人，没有什么文化。我故意把父母对你家庭的不满转诉给你，是有着自己的私心，为了满足自己的那一点自尊心，也想把你的傲气压下去一点。”林晓的脸越发通红，眼圈泛红。

白香香惊讶地看着林晓，第一次听林晓如此剖析他自己。她不知道这个解释会不会完全解开她心头的结，但听到林晓的解释至少觉得舒坦了许多。再看到林晓如此难过的表情，觉得心隐隐作痛，泪水不禁在眼眶里打转。

三个月来，压抑的情感，来自大学专业课的艰辛，以及家庭的破碎，突然冒出的程立军，白香香觉得她此时好想有位人可以让她靠一靠，曾经林晓给了她无限的遐想和温暖，又生生破灭了她一位少女对爱情的美梦，如今再次燃起她对爱情的渴望和依恋。

白香香觉得她好累，世界偌大，却找不到可以倾诉心事的人。刚刚才踏入大学，却心事重重，母亲已不再是她可以依靠的港湾，相反她觉得自己应该帮母亲承担些什么。眼前的林晓会不会还能像高中时一样成为她心灵最荒芜时的拯救者？

白香香的内心一直有两个声音在吵架，她觉得心口堵得喘不过气来，站起来说道：“我们出去走走吧，我觉得有些难受。”

林晓站起来看着白香香的双眼说道：“香香，我知道你一时很难完全原谅我，但我对你的心一直是最真实的，从认识你开始，我的心里一直只有你，这点请你一定相信我，并且我相信你有所感觉。”

“曾经很相信，但自你说了你父母介意我家里的情况之后开始不信了。”白香香坦言。

“香香，为这句话我已经付出了惨痛的代价，你三个月没理我，你知道这三个月我是如何过来的吗？”林晓突然抓住白香香一条胳膊，有些激动地说道。

“我好过吗？”白香香的泪水终于滚落，她转过头去，挣脱掉林晓的手，径直往前走，以掩饰不断留下的泪水。

“香香，我错了，我知道这本是你心中的痛，作为你的男朋友，应该安慰你，成为你的依靠，而不是嫌弃你的家庭。可我却在你最需要我的时候说了混蛋话。”林晓追上来，无比沉痛地说道。

白香香一边往操场走去，一边紧紧咬住嘴唇不说话，她感觉只要一开口说话她就会控制不住地哭泣。

林晓默默地紧跟身后，也一言不发。良久，白香香才停下，平息住心情，她低着头，不停地用脚划着地。

“香香，不生气了，好吗？相信我对你的感情。”林晓的声音满是恳切。

“好吧，已经快八点了，你快回去了，要不回去太晚了，没车。”白香香觉得耗尽了力气，不想再跟林晓计较下去了。

“原谅我了？不生气了？”林晓狂喜。

“不是原不原谅的问题，是觉得太累了，不想再和你内耗下去。本来就够累了。”白香香的脸在夜色下显得更加苍白。

“谢谢你，香香。以后我一定会对你好好的，不让你难过伤心。”林晓发誓。

“看行动。”白香香破涕而笑。

林晓看到白香香笑了，心中的石头落地。他拉起白香香的手，精神抖索地向前走去。

接连两个星期白香香的心情灿烂，回家的脚步更轻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