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无求像往常一样在疫区帮忙，为死者诵经超度。金檄这条小尾巴则去了孙府。

孙府大门紧闭，砖红色的屋脊上方盘旋着几只乌鸦，凄厉的哀嚎着。一般有死人的地方就会有乌鸦，看这惨淡的样子，孙府莫不是有人死了？扣了门环，小厮来开了门。小厮穿着黑色的衣服，头上缠着白色麻布。看样子真的死人了。

“小哥，这府上何人去世了？”

”唉，大少爷是个好人，可惜了！都怪这该死瘟疫，还有那些万恶的海夷！“小厮气愤难平。

“你家大少爷可是孙思远?“

“正是。“

金檄心里咯噔一下，不会吧？“孙少爷是何时去世的？”

“昨天夜里。你问这些做什么？”小厮警觉起来。

“昨天夜里什么时候？快告诉我！”金檄心里感到罪恶，如果昨天一拿到西奎就送来孙府，孙思远是不是就不会死了？为什么这样人命关天的事要等到第二天才来做呢？

小厮被金檄激动的语气吓了一跳，忙说：“昨天天黑时就快不行了，大约是亥时三刻。“说完小厮便捂住嘴巴，暗骂自己多嘴。关上大门，报告管家去了。

金檄跌坐在孙府门前，双手抓着头发，亥时亥时，亥时是什么时候？默背生肖表，子鼠丑牛寅虎。。。亥猪！子时是夜里十二点，那么推算下来亥时就是夜里十点。亥时三刻，就是十点四十五。金檄对天干地支的时间没什么概念，昨天十点到十一点她在干什么呢？

孙府大门关了又开，这次出来的是孙府管家。“你来我孙府打听这些是为何？”管家面上威严，但眉宇间透露着悲伤。

“我是来替一个朋友送药的，但是来晚了。”说着金檄把西奎递给管家，但他没有接。

“朋友？什么朋友？”

“他是海夷，让我把要送给孙家少爷孙思远。”金檄把头低得很低，一脸诚恳。

”告诉你的海夷朋友，我大荀人誓死也不接受施舍，让他别再假惺惺的了！把这肮脏的药拿回去，我们不需要！“管家十分气愤，做势要赶金檄走。

金檄诚恳地说：“大少爷的事我很抱歉，他是昨天把药交给我的，但我居然没有想到要立刻送来......对不起，愿逝者安息。”说完就把药塞给管家，头也不回地跑远了。

除了逃跑金檄想不出别的法子。一路跑到夷商住处，找到昶一清。

将孙思远去世的消息与他说了，金檄没有隐瞒她失职一事。忠君之托，是她没有及时完成。

“其实，怪不得你。是我太胆小。我昨天很早的时候就拿到西奎了，可是我不敢，，顶着外族人的身份，同时又是你们口中奸诈的夷商……绮儿是不会原谅我了。“

两个罪人乔装打扮，偷偷参加了孙思远的葬礼。世家公子的葬礼本应该十分庄重的，可是他作为染疫死亡的人，死后第二天就被火葬。空旷的雪地上，木材架成高高的塔，孙思远一身白衣，躺在上面。熊熊烈火燃起的时候，金檄听到自己的心跳，一下一下有力地跳动着，每跳一次太阳穴也跟着突突地跳。金檄觉得火堆离自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火舌舔食着她的头发，炙热的浪潮铺在脸上，她感觉自己的寒毛被烧的蜷曲发黑，大片大片连成一个壳盖在脸上，火焰灼伤了她的眼。

她见过孙思远，在疫区，她看到他一袭白衣，背着医药箱，穿行在病人中间。

大火烧了很久，但没有人离开。慕名而来的百姓绕火塔围了一圈，很多人都忍不住低声啜泣。

直到天黑，人群才散去。昶一清不知去了哪里不见踪影。金檄抓起一把余烬，对不起......

“觉新，该回去了。”无求肩上积了厚厚的雪，不知站了多久。

“师父，昨天我们离开是什么时候？”金檄嗓子沙哑，说话像针扎。

“......亥时。”

再也忍不住，金檄跪在余烬前，豆大的眼泪砸在地上。“师父，教我念往生咒，是我害死了孙思远。”

无求想说不是她的错，就算亥时把药拿过去也太晚，病成那个样子，本就无力回天。西奎的药效并没有传说的那样好。可话到嘴边就变成：“好。”

师徒二人念了大半晚上的往生咒，后半晚金檄体力不支倒下了。无求看着她苍白毫无血色的脸，叹了口气，把人背在背上回寺。她本性不坏，可经历太多凡世的纷扰，心也逐渐冰封起来，常常带着伪装的面具，用狠厉充当保护色，虽然一副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也拒绝别人的帮助，可她其实就是个脆弱的人。看着她一步步找回本真，一步步回归正途，无求感到欣慰。

要是能这样一直陪着她多好，可惜不行了。那件事过去十五年之久，他以为自己已经介怀，已经真的抛开所有仇恨，直到今天楚和熙找到他。原来他才是那个站在地狱深渊的人，居然还妄想把金檄救出深渊。那段尘封的记忆像黑洞吞噬了他的理智，一切都没有被时间冲淡，那些屈辱和不堪像毒瘤一样，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日益增长，最后溃烂流脓散发出恶臭。

没人知道无求在金檄床前看了她一夜，他要记着这张脸，要把她刻在脑中。因为她才是他唯一的救赎啊！“就这样一直善良地活下去吧，永远也不要丢了你的本真，一心向善，佛会保佑你。”

迷迷糊糊的金檄不知梦到了什么，居然答了句“好”。

无求突然就笑了，替她盖好被子。东方微微露白时他就离开了。

金檄起床后，发现寺里没有一个人，奇怪，都去疫区了吗？摸到厨房吃了两个馒头，然后就去找无求，但他的房间空空荡荡，不在房间那就在礼佛吧？可去了禅厅也不见他的踪影。

寺门前闹哄哄的，众僧堵在门口，外面发生什么事了?

“觉新，快离开这里，山下的百姓说这场瘟疫是你造成的，已经堵在寺门口了！说要烧了你祭天！”一个小和尚看到金檄，急忙跑来向她解释。

金檄：“他们脑子有病吧！关我什么事?”

“看，妖女就在那里，我们冲进去杀了她，这瘟疫就会消失！”人群中有人看到了她，大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