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求病倒了，毫无征兆地就开始出现染疫患者的症状。金檄想去搀扶他，但被拒绝。

“觉新，你走吧。”

“去哪儿？”

“永安以南，在荀狄边境，那里有个庙，供奉的是五方佛中的南方宝生佛。你去了与看守说是我无求的弟子，他会收留你。”

“你又要赶我走?”

无求苦笑，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根本帮不了她什么，反而是个拖累。

“为什么要收我为徒？”金檄不明白，他不欠自己什么，严格来说金檄这条命都是他救的。反倒是金檄的所作所为有些知恩不报。

“那日我在雪地里救起你，你便是我的责任。之前我不明白，后来看你一步步踏入深渊，一步步毁了自己，我便知道，我是那个将你引向歧途的人。我想救你，不仅仅是身体上的。但现在看来，我出现得太晚。”

“你太自大了！”没来由地，金檄很愤怒。“什么是深渊？什么是歧途？这些都是我自愿想去得到的。弱者只配成为砧板上的鱼肉，只有变强才配拥有掌控一切的权利。为了变强我丝毫不介意成为一个冷酷无情的人，我丝毫不介意玩弄手腕！”

无求没有说话，盘腿坐下便开始颂《心经》。

“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是故空中无色。无受想行识。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无眼界。乃至无意识界。无无明。亦无无明尽。乃至无老死。亦无老死尽。无苦集灭道。无智亦无得。以无所得故……”

“都自身难保了，还妄想救我。”

……

“她离开了！”

“她还会回来。”

“你不是希望她离开吗？”

“是啊……可……嗯……没什么……”无求盘腿坐在大青树树下，一遍一遍颂心经。

金檄没有走远，她觉得很奇怪，明明是萍水相逢的两个人，怎么就纠缠到一起的。无求救过她一命，那救回去便是。

西奎，应该已经到永安了。

来到镇上一打听，金檄才知道大事不妙，运送西奎的船只在东海被海夷截获了！几艘货轮无一幸免。

永安官府门前大批愤怒的百姓在与府衙对抗，街上到处都是染疫患者。

“大家不要急，海夷无非是要发瘟疫财，只要咱们钱给足了，不愁他们不给药！”

“这不是坑钱吗？”

“命都没了，谁还在乎钱啊？”

一家名叫“上医”的医馆宣称有西奎供应，人群蜂拥而至，把“上医”围得水泄不通。

“我侄子是护送西奎的兵，冒死保护了一批货，那批西奎现在就在我手里。只要你们银钱给足了，就能活命。”

他这话漏洞百出，稍微有点理智的人都知道这是个骗局。

“可万一是真的呢？”

那怕有万分之一的可能，被瘟疫逼疯的人们都愿意去尝试。

“大家排好队，十两银子一份。”

“十两银子，怎么不去抢！”

愤怒的人群与店家发生了争执，场面一片混乱。金檄被人流冲击过好几次，好不容易逃离危险区，又不小心踩到一个倒在地上奄奄一息的人。

这里原本是繁华的商业区，现在店铺纷纷关门大吉。这里原本是一片蒸蒸向荣的景象，可现在却是人间地狱。

花袄子说“你是瘟神，你要害了所有人。”她真的是瘟神吗？可她明明什么都没做。

是她造成的吗？

怎么可能！

永安变成这个样子，不是她喜闻乐见的吗？就在半个月前，她还用最残忍恶毒的方式诅咒永安，要它永世不得超生。

可现在永安真的变成这个样子了，金檄却高兴不起来。丝毫没有报复的快感，反而胸口堵地发闷。

一种惶恐不安的感觉笼罩着她。突然，胸口一沉，金檄就吐了。

染疫了吗？一摸额头，果然滚得发烫。天天跟着无求在疫区晃悠，不染疫才怪。西奎迟迟不到，恐怕坚持不到救援那天了。

金檄不知道为什么要回到无求身边，能跟关心自己的人死在一起，总好过一个人死在荒郊野岭。

“无求，我也染疫了，这下你可不能赶我走了！”

“……”无求面色惨白，他已经严重脱水了！

一旦严重脱水，就会出现周围循环衰竭。电解质丢失、缺钾缺钠、肌肉痉挛、酸中毒等甚至发生休克及急性肾衰竭。

“坚持一下，我去找水。”拿了化斋用的钵盂，金檄四处寻找水源。水是找到了，可没有电解质。

发生呕吐腹泻时人极易流失电解质，所以医院要对这类病人都要挂盐水。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哪里去寻找食盐？况且找到食盐用也只能口服，身体还没吸收就又吐出来。

喝了水，他情况稍微缓解了些，可以说话和走动。

“前面有间民舍，那户人家应该逃离永安了，我们今晚去那里歇吧。”金檄找水时发现的，屋里已经被清空了，值钱物件一件都没剩，连盐巴都找不到。

金檄忙活半天用枯草弄出个能睡觉的地方，虽然简陋，好歹能遮风避雨。扶无求躺下，金檄就开始发呆。

她注意到了，今天在永安的时候她明明出现了染疫的情况，可现在已经不治而愈了！她的免疫系统对这种疾病有记忆！所以免疫细胞能在发病初期迅速增殖分化。

那么她体内存在这种疾病微生物的抗体！尤其是现在，各种免疫分子滴度应该是在最高峰。

金檄割开手臂，鲜血汩汩流出，一次性失血400毫升不会影响机体功能，且能迅速得到补充。快到400毫升时金檄就停止了放血。钵盂里的血很快分层，最上层的血清就是金檄需要的。

血清里含有各种电解质，钠离子，钾离子，钙离子等等，最重要的它还含有抗体和各种因子。

金檄知道他是肯定不会喝血的，所以才置备的血清。口服抗体是没有用处的，它是蛋白质会被胃降解进入不了机体。可是在没有注射器的情况下金檄也只能寄托于那万分之一的希望，万一有用呢？

“无求，醒醒，喝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