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作者:发糕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3953

大年初一头一天,过了初二就初三。初一十五半个月,腊月三十整一年。

今年不比往年,大年过得清淡寡然。

我整日的无所事事,被肃王爷拎着领子满宣纸上练字。

我虽然识字,但是字迹万万谈不上漂亮,所以倒也能安下心来照着本子一横一竖的习字,偶尔写得顺手了,看起来倒也像模像样。

这才是读书人的字迹,我看着自己临摹的书帖心里颇有点自得。趁着这股子自得劲儿没过去,我便把整个书房的字帖都换成了自己的真迹,临到末了又觉得不够,想了许久便亲自在书房内支起了几桌,招过暗卫过来边码牌边欣赏我的真迹。

几张桌子摆得极为巧妙,无论哪个角度抬头都看得见我的字帖。

先玩牌时没人说什么,几圈下来便陆续有眼尖的放着胆子道:“这字帖——”

我心平气和的喝了口茶。

“——咳——不错。”那人的目光及至落款,便立即收回来继续摸牌。

搓麻一下午,输赢不算大,零星几句字迹的赞誉,皆大欢喜。及至散了场子,我才道:“过了十五王爷就去南方平乱,你们随着去的,多留点神,别没了王爷的名声。”

众人到底年轻,听到此处却抑制不住满面的跃跃欲试的雀跃神情。

晚上外面的天空又绽满了烟火,我随着众人看了会热闹,又吃了许多不知从哪里顺来的糖炒栗子。待到了最后一颗烟花在空中绽尽后,整个年才算是过了去。

肃王爷明日便是整装出发,前来送行预祝凯旋的人不少。

我在内院住着,喝着他的茶吃着他的细点,心里想着他这一去若是有去无回,我倒落个自由。无所事事便又提笔临摹字帖,直到书房门开有人走进来,我仍悬着腕子,手里的毛笔落得有力。

过了好一阵子,身后人才笑道:“月息提笔倒似使刀,每一字画都带着嶙峋。”

我今天心情不错,倒没计较许多,放下手中的毛笔,回身笑微微道:“人不嶙峋便好。”

肃王爷先是看了眼字帖,赞了句有进步,然后目光便移到了墙壁换上的字帖,面上仍是笑意怡然,半响眼波流转用手指拎起字帖的一角,笑道:“这是佛偈。”然后又放了下,转身对着另几幅字帖扫眼笑道:“这是杂记,这个是经史——那个是——咳——”

书房内书橱四壁,我向来是翻到哪本便临摹哪本,随心的很,所以内容从天文地理到经史子集跨度大的很。

我顺着肃王爷的目光看去,便见他面前的字帖内容正是本野史书的香艳段子。

“——野史还是少看的好。”肃王爷面色瞬间有些微红,转眼便恢复了温雅,狭长的眼睛映着烛火,嘴角噙着浅笑,修长的手指轻动,很快便摘下了那副字帖折了起来。

2

“月息还记得当初本王与你说过的话吗?”肃王爷此刻心情似乎颇好,月白衣衫微微一撩,倚坐在面前的椅子上。

这话问了等于没问。

你说的话多了去,谁有闲情记得是哪句。

肃王爷似乎也没打算让我回答,只是把早备在几上的碧玉酒瓮举起,往两只杯盏中一一斟满。

我踱到他的面前坐下,接过了酒盏却放了下:“明日便要出发,这酒还是少喝为好。”

喝酒真是误事,我现在一看见酒便不由的想起了应北。

肃王爷举杯微微笑道:“说起来你我也相识甚久,只是像如今这般坐下相对喝酒的时日,不过寥寥数次。今日不妨饮一杯。”

我见他这般说,略一迟疑还是应了,端起杯子喝了进去。果然酒味醇香

放下酒盏,便见面前人亦仰面饮尽,然后嘴角含笑的凝望着我。

我倒扣了酒盏,道:“肃王爷今日不在前厅接待客人,却来此饮酒。”

肃王爷又为自己斟了一杯酒,道:“我想了一整日,总觉得心不安,方才看到月息的字帖,心才觉得有些稳。”

“我的字帖有如此神效?”我不由笑道。

“月息的字宛如刀锋,每一转处都带着犀利。”肃王爷道:“月息每次出手时,心里所想着什么?”

我想了想,道:“想着比别人的速度要快,出手狠稳准,才能占据了上风。”

肃王爷点头道:“便是这样。心无旁骛的往前,心无杂念才能占了胜算。”

“王爷身边能人多,不必多忧虑。”我含笑道:“何况众人皆知当今圣上最疼爱的是王爷,一家人总是不会让王爷受苦的。”

肃王爷不语,又自斟了一杯才低低笑道:“一家人也有亲疏之分。有时候是一家人的,反而生分,不是一家人的,倒可以坦然的似一家人。”

“王爷心系天下,不似我们这般俗人眼光局限的很。”

肃王爷闻言失笑,狭长的双眼微微凝视,唇角微翘道:“月息的志向为何?”

不提还罢,一提我便气不打一处来,遂怒目道:“本来老子有赌坊有小馆,有吃有喝挺好的,我爹非要我念书。念书顶什么用?看我如今,哪有先前来的快活!”

肃王爷从不听我这般说话,闻言先是微怔,思索半响才诚恳叹道:“这个,确实世事难料。”

我喟叹道:“我日后便是为官,也要做个能日日摸着银子的官。”

肃王爷哑然失笑的模样,然后举起杯盏笑道:“那祝你早日为官高升。”

我笑了起来,心里渐渐觉得面前人倒也不似以前那般面目可憎,反而让人觉出一种磊落感。不由把酒盏倒回来斟满一杯,也爽利道:“也祝王爷早日得偿所愿。”

肃王爷与我相视慢慢笑了起来,碰了碰杯子,仰面一干而今。

然后他放下了酒盏,突然道:“距着太学院开院的日子还有段日子,月息不如随我走上一段路。”

“哦?”我诧异的看向他。

“只要到了锦城便好。”

“锦城?”

“锦城那边的城主是太傅的女儿,她那儿再接着南城且兵强马壮。所以到了锦城,太女便鞭长莫及了。”

原来是要我做保镖。

我向后仰靠去,笑道:“闲话一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