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行不得也
作者:杜平生      更新:2020-04-04 05:59      字数:2467

“来,白将军,我们来喝一杯!”进了城安顿下来后,严穹与白清吟坐了下来,一同庆祝。

二人举杯一饮而尽。

白清吟的脸上并没有露出过多喜悦之色,根本就不像一个打了胜仗的将军。他的心中还有一丝疑惑。

既然百里延已经弃了江洛,又为何兵退鹧鸪岭,停留不走,就不担心遭遇追击吗?若做牵制之用,等待援兵到来,但只要死守江洛不出,他便很难攻下。

他望向城外,天地似乎成了一盘巨大的棋局,雨落下来,便成了棋子。他摸不透百里延的下一步棋,但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他说不出来。

百里延让昭儿陪他下棋。

一场不动声色的战争即将来临,众将长途跋涉,加上梅雨的湿潮令他们更加疲乏,但此刻的百里延却十分兴奋。陈昭能感觉出来,哪怕是现在,师父落棋掷地有声,毫不相让。他一直落败,感到挫败,甚至想找个理由起身离去。

又输了一局之后,他正打算如此。

百里延开口说道:“昭儿,就这样一直下下去。夜晚很快就过去的。”

不知不觉,夜已经深了,帐外的雨还在下着。

“是,是……”他应道。

就好像等待着命运的审判一般,百里延想知道结果会如何,所以他愿意一直这样等下去,一直听着窗外的雨声,哪怕是直到天明。

人生这样的机会又有多少呢?此时的将军,更不如说是市井中的赌徒一般,盯着骰盅,眼睛都不眨一下,等待点数揭开的那一刻。

这是一场豪赌,但他的筹码几乎已经失尽,这最后一把,他要都赢回来!

陈昭知道师父心中即使百般镇定,但外面的一声一响都入了耳,他一定担心着雨声突然停止。

一定有哪里出了问题,白清吟于心中想道。

他出了帐,只戴了一定蓑帽,坐在城头之上。他感觉到他腰间的落荆,似乎正在躁动不安地想要挣脱剑鞘。

“怎么,这样的雨夜,也令你发愁吗?”他猛地拔出了蚕丝剑,出鞘的一刹那,剑身在不停地震动。

他在这时候愣住了,雨夜……

雨夜!

他的眼前,仿佛来了一支无法躲避的箭,往他的眉心刺去!

白清吟来不及收起他的剑,就往营中跑去!

“把地图拿来!”

午夜时分。

此时的陈昭强忍着睡意,自打入了夜,他已连输了十几局。在刚开始,他还能勉强与师父过过招,但到了现在,他实在感到发困,睡意侵袭的他,每一局都是很快就溃败。

百里延执黑,举起棋子,说道:“昭儿,你又要输了。”

的确,陈昭努力打起精神来,看看当下的局势。师父再在棋盘的左上角那一块下一个子儿,他就再无退路了。

“又要输了啊。”他无奈地说道,望着棋盘,但也只能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他的棋子就这样被蚕食掉。

陈昭感到他实在撑不住了,他没有气力再继续陪师父下棋了。他想着,无论师父再说什么,哪怕是要呵斥他,他都要去睡一会儿了。

有了这样的念头后,他越发感到困意愈重。但突然之间,他一下子觉得四周少了点什么一样,变得清醒了起来。

雨声!是雨声!

雨停了……

“将军,将军!雨……雨停了……”一个卫兵进了帐说道。

百里延没有说话,倒是陈昭忍不住开了口:“我问你,天象如何?”

“星月可见了……”

陈昭整个人的确是清醒了不少,但随之而来的,是心中涌来了一阵更疲惫的感觉。

“这么突然……前一刻还好好的……”陈昭不敢相信。

棋子从百里延的手中滑落下来,他的手也垂落了下来,打翻了棋局。

“知道了,下去吧。”他淡淡地说了一句,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般。

白清吟看着地图,片刻之后,他感到头皮发麻!

“我们……我们得撤军了……”他说道。

一旁的严穹不解,但还是十分诧异,与他相处的这几日,能看出白清吟是一个即使面对大敌,都不会惊慌的大将。

“你且继续说下去。”严穹并没有说出他心中的疑问,只是让他自己解释。

“你可记得这场雨下了多久了?”白清吟问道。

“自我们初见后,雨就几乎不曾停歇过,一直下着,也就中间停了一日。”严穹说道。

“不错。你再看看江洛这座城所处的地形。”他指了指地图。

“这地图……怎么了?”严穹看了两眼,问道。

“江洛地势低洼,若长日下暴雨,雨水最终便会汇集与这一带。你有没有发现,最近四周的潮气越来越重了?”

“雨水最终会汇集于此……你是说,百里延之所以停留于鹧鸪岭,是想要水攻于我!”严穹也感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撤军吧,严将军。”

“真的守不住了吗……”严穹说道。

白清吟收起了地图,说道:“没人能抵挡住凶猛的洪水。只要百里延在上游放闸,束手无策的便是我们,战局便会瞬间逆转过来。到了那时,百里延再率军攻入,江洛已被灌满了水,我们未必能全身而退。”

“我们辛辛苦苦来到此,最终还是要一无所获吗?”

“我又何尝不是惦记着寒乡和丘图两座城呢。”说罢,白清吟苦笑了两声,他也没什么好掩饰的的,他就是惦记着那两座小城。

“传令下去,撤军。”严穹说道。

白清吟将桌上的落荆剑收回剑鞘中,正欲回到帐中,他停了下来,仔细地听了听外面的雨声。

“且慢,严将军,你听听外面的雨声。”

“昭儿,你可听到外面鹧鸪鸣叫的声音?”百里延说道。

世界静了下来,但此时陈昭心中越是喧嚣。

陈昭没有答话,他并没有听到外面有什么声音。

“你知道鹧鸪的叫声是怎样的吗?是‘行不得也哥哥’。”他继续说道,“行不得也,行不得也……这一仗算是彻底输了。”

陈昭见师父这般失落,说道:“师父不必自责,你来此时,已是残局了。胜败乃兵家常事,再说了,我大梁的开国皇帝,不也曾兵退于鹧鸪岭。但经此役后,他不也节节高进吗?师父回去重整旗鼓,再下河山就是了。”、

百里延惊讶他小小年纪,竟会说出这番话来,虽说这只是慰人之辞,但已足够排解他此时心中的苦闷。

“说得好!只是不知道我回去,依律会受到怎样的责罚。但你放心,在那之后,昭儿,我答应你的,我会办到的!”

百里延说道。

“师父……师父答应了我什么了?”他不解。

“你这么快就忘了吗?刚刚这局棋,是我输了。”

陈昭低头望着散落一地的棋局,心中又喜又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