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久别重逢 5
作者:我吼兴奋啊      更新:2020-03-31 13:01      字数:4137

他越瞧这人的身形、脸型,越觉与舒云天相似,一颗心狂跳不止,再也不顾臭气,匆匆走到床头,拨开那囚徒的胡须,入眼有几道很浅的伤痕挂在对方脸上,面目依稀可辨。

许清浊心中大叫:“是的,是他,他是恩公!”他曾与凤雏共骑逃命,见惯了舒云天满面胡须的邋遢。后者修面束发之后,虽相处不久就分别。但剑仙、凤雏相貌酷似,花如何的脸庞,他几乎是天天看着的。

许清浊端详一阵,把这囚徒胡子所遮及没遮着的模样,都仔细对比看了又看,当下确认无误,眼前这囚徒正是舒云天。不料,他在关外耗费数月也没能找到的恩公,居然在这里相见。

许清浊眼泪夺眶而出,就要叫醒凤雏,又怕惊扰其休息,忙住了口,只是挥袖抹泪。忽听一人道:“他妈的,你怎么又哭哭啼啼起来了?”原来是云刚觉察动静不对,从沉睡中醒来,走到了这边。

许清浊一见云刚,更是感动不已,扑倒在他面前,连连磕头。云刚奇道:“你干嘛?”许清浊泣声道:“云大伯,你真是天上的菩萨!我这辈子也报答不了你的恩情了!”

这些日子,他受云刚照顾极多,光论护法的次数,都已数不过来,一直没有郑重道谢,只将感激埋在心里。此刻重逢凤雏,心潮难抑,终于爆发出来。云刚听在耳中,纳闷道:“啊?老子怎么就成菩萨了?”

许清浊激动道:“当日我、我受了重伤,若非你搭救,早就一命呜呼了。你又把我带到了西藏,我才能够与恩公重见,不然、不然我找遍关外每一寸土地,也永远找不到我恩公。你就是老天派来,点化我的活菩萨!”

云刚听得云里雾里,回想许清浊同他讲过的武林之事,半晌才道:“你恩公?指的是凤雏么?”扭头瞧了眼床上的舒云天,道:“你说他是武凤雏?跟老子齐名的那个凤雏?”

许清浊重重地点了点头,道:“就是他!恩公早已内力全失了,难怪你当他没有武功在身。只、只不知他为何会深陷布达拉宫的大牢里......”一时琢磨不透。

云刚道:“那有什么奇怪?他原是西海老贼的囚犯,这老秃子没事就爱去中原胡闹,凤雏武功全失,多半不幸遭他擒拿。”许清浊点头道:“西海老祖和毒门勾结,毒门在辽东势力不小,恩公一定是让他们合伙抓到了。”

他此刻方醒悟自己为何没在辽东遇见凤雏的影子,又是欣喜,又是愤怒。欣喜是为了苍天有眼,到底将自己引到了这里,将舒云天解救了出来,愤怒却是对毒门的恨意更深了一层。

云刚望了望窗外,道:“即便是你恩公,如今夜深人静,你且睡一宿,明日再理会。”许清浊摇头道:“我守着恩公醒来。”云刚道:“随便你。”伸了个懒腰,返回屋里继续睡觉。

许清浊哪还管舒云天身上难不难闻,跪在床头前,目不转睛地守着他,盼他能快点醒来。又想此行返回花苑,即便云刚真救不了花如何,花如何也能在死前,与这位最想见到的人重遇。

可这念头一动,他打了个冷战,不敢再想下去。他瞧向舒云天,不知为何,心底涌出一股信念,暗想:“恩公一定有办法!一定能救师父的性命!”虽不知为何这么肯定,总觉得这个武功全废的男人,含有无穷的可能性。

他一直守到天明,舒云天也没苏醒,倒是风倦月和云刚早醒了。云刚替他护法镇压乱劲罢了,皱眉道:“不成,老子得拖他去洗个澡,换身衣服,不然这屋子都给熏臭了,咱家又不是牢房。”

他无视许清浊干扰,将舒云天扛在肩上,又取了件干衣服,往墓园边的小湖去了。许清浊无奈,唯有坐下来吃早饭,见风倦月坐在旁边,对残留的臭气似乎并不在意,心头一阵感激,问道:“风姑娘,你不嫌难闻么?”

风倦月道:“比羊圈里好闻。”许清浊无法接口,闷声吃饼。隔了许久,云刚才背着舒云天回来,果然替他换上了一件藏人的袍子,异味全无,只是人依旧不醒。

云刚面色不愉,进门便道:“西海老贼着实可恨,原该毙了他才对。”许清浊忙问为何,云刚恼道:“你这恩公身上伤痕累累,不堪入目,也不知老秃子折磨他,用了多少骇人听闻的刑罚?”

云刚将舒云天放回床上,许清浊大为难过,忙凑过去查看。云刚待要再说,忽听门外有人喊自己名字,心知是昨日救出的囚犯里有人拜访,寻自己商量正事,当下道:“你们呆着,我出去一会儿。”

许清浊守在舒云天身边,一言不发,风倦月竟也不走,好奇地盯着他,说道:“他便是你恩公了?”许清浊点了点头,略微讲了讲自己和凤雏相识的旧事。风倦月听了个大概,默然不语。

只见许清浊连打哈欠,风倦月道:“你一宿没睡?你去歇息罢,我替你看着。他若醒了,我来叫你。”许清浊本打算一直守到舒云天苏醒,可不知为何,听这藏女柔声相劝,居然鬼使神差地答允了。

他去隔壁一躺,便即熟睡过去,也不知过了多久,觉得身子轻摇,睁眼看到风倦月站在面前,冲自己道:“他好像要醒了。”许清浊一喜,睡意顿无,忙起身走进小室里,果然舒云天眉头几皱,似要醒来。

许清浊忽觉不对,定睛一瞧,舒云天面上胡须全无,干干净净,几道浅浅的伤痕交错,使原本英俊的脸庞,落下不小的瑕疵,却也大添成熟沧桑之感。

许清浊吓了一跳,道:“你干什么了?”风倦月随他走进,道:“我替他把胡子刮了。”许清浊道:“你、你......”始知这少女主动替自己照看凤雏,并非全出于关怀,竟还偷偷摸摸做下了恶作剧。

风倦月道:“他又不是自己要留胡须,只不过给人关押了,无法整理修面。我替他刮去有什么不好?”许清浊只好道:“没什么不好,这样也行。”心想:“难不成是因为我先前提起,恩公是个美男子,你就好奇非要看看?”

许清浊与这少女相处时日也不短了,可有些时候,对她还是根本捉摸不透。却听一声咳嗽,忙低头望去,只见舒云天睁开双眼,神色极是迷茫。许清浊泪水又涌,叫道:“恩公,恩公!你终于醒了!”

舒云天神色困惑,转头打量他面庞,问道:“......你、你喊我什么?”许清浊道:“恩公,是我啊,我是许清浊,在辽东和你一起逃难的许清浊。”

舒云天听了,良久不语,忽地叹道:“我莫不是在梦里?”许清浊破涕为笑,摇头道:“不是,不是。恩公,是云大伯把你救了出来,他也带我来到了西藏,咱们才能碰见!”

舒云天喃喃道:“这是天意么?”仔细看了几眼,感慨道:“看你也长大了。你师父怎么样,她好吗?”许清浊早知他二人情深意厚,听他醒来没几句便问起花如何,丝毫不怪,只是胸口一痛,无法作答。

他怕稍露悲痛,即给舒云天追问下去,凤雏身子虚弱,恐怕难禁打击,忙岔开话题,问道:“恩公,你怎么给西海老祖捉到了?莫姑娘说你去了关外,结果我找不到你,只能干着急。”

舒云天茫然道:“西海老祖,莫姑娘......”他突然被人救出,内心虽是惊喜,可久关死牢,受尽折磨,记忆早浑浑噩噩了,只因花如何是他至爱之人,潜意识里挂怀不忘,这才能一醒就开口问询,其他的事却均模糊。

此刻许清浊一提醒,他慢慢陷入回忆,竭力思索,莫忘竹、天怀、西海老祖乃至张差、王之寀等人的音容,一一重现脑海。跟着想起了自己别离花苑后发生的一切,心中一沉,说不出话来。

他长叹一声,道:“我犯下了重罪,无颜再活人世。好在死之前,能将这门推演完毕的武功,传给应得之人,也算死亦无憾了。”许清浊欲带他回花苑,不料他显露死志,急道:“恩公,你怎么这样说?”

舒云天苦笑道:“我杀了很多无辜之人,更给朝廷判过死罪。”他长于正道门派,从小于正邪是非看得很重,既曾造下了无边杀孽,自是难以释怀。许清浊又惊又怕,忙问细况。

舒云天想要坐起,手肘一撑,竟然无力。许清浊见状,忙扶他抬身,又拿枕头靠在他背后。舒云天半坐床上,双手搭在腹前,只觉浑身酸软,心中叹息,略一定神,将往事缓缓述来。

许清浊听他叙述,起初凤雏与莫忘竹相遇、救人、逃命等事,虽然惊险,倒还罢了,直听到他被周镇、秦虹使了邪法,驱为傀儡,在皇宫中杀人无数,更差点颠覆乾坤,将当朝太子斩死,实是惊骇莫名。

许清浊如今对丹教所知不少,结合舒云天所言,即知这是邪教群魔扶持福王、除去太子的毒计,愤怒欲狂,暗暗发誓:“丹教也好,毒门也好,这群人为恶无数,害苦了爹爹、师公、恩公和我师徒,此仇不报,我誓不为人!”

他见舒云天面露颓丧,劝道:“恩公,这都是丹教邪徒的阴谋,他们借你之手杀人,错不在你。”舒云天轻轻摇头,似是不能认同。许清浊怕他胡思乱想,忙问:“后来呢,你怎样逃出天牢,到了西藏?”

舒云天稍止死念,继续讲下去。许清浊方知他身上伤痕累累,实乃朝廷重刑所致,反倒是西海老祖救他逃脱,这才能有今日之重遇,不由感叹世事难料,暗想:“这番僧虽是歹意,却阴差阳错促成益事,也不枉云大伯饶他一命。”

原来西海老祖将舒云天带回西海宗,为套问武功奥秘,起初的日子,尚以示好为主,虚情假意替他治伤。舒云天在天牢里受的刑罚极重,本来是面目全非,筋断骨碎,连手指、脚趾都动不了一下。

但密宗的药方着实灵妙,在西海老祖和五哲的调理下,还真替他接骨续筋,不致于落得瘫痪,亦可慢动缓行。他脸上的纵横疤痕,也因灵药消除了大半,保留了六七分容貌。

舒云天伤势转好,却不理会西海老祖的要求,始终缄口不言。西海老祖耐性磨尽,红脸转为黑脸,又想方设法折磨他,可几个月下来,舒云天软硬皆不吃,竟连西海老祖也无计可施。

既然问不出个所以然来,舒云天对西海老祖而言,如同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总觉得便冲着凤雏这一名头,也不能随意处死,或者放了离去,无奈之下,只得监押在西海宗的秘牢里。

不久之后,他即与彭措南嘉勾结,被封为上师,离开青海,专在后藏一带活动,替藏巴汗对付黄教僧俗。藏巴欲将黄教诸人一网打尽,集中处置,他为讨好新主子,也把自己曾擒获的俘虏都献往布达拉宫。

只是西海老祖日久忙碌,连自己都忘了,这些俘虏里还有一个凤雏。门人接到他的传信,并未提及舒云天要另办,于是一视同仁,将凤雏也塞进囚车,一路送去了拉萨。

舒云天生无可恋,从西海宗的囚徒变成了藏巴汗的囚徒,倒也没甚怨言。可红教的狱卒见他一个异族人,天生敌视,因此关得便比藏人严密得多,拿铁链锁在墙上,不准他活动分毫。

他就这样生不如死地过了几年,若非心里挂记着一门内功心法,平日以推想武学消磨时光,只怕早就忍受不住这处境,自个儿寻死了。他牢中无心插柳,这门心法终推演大成,却无法传于世人,反而痛苦愈烈,绝望难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