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红山深牢 3
作者:我吼兴奋啊      更新:2020-03-31 13:01      字数:4056

风倦月道:“哪有那么多讲究?习武者一视同仁。又不是千金小姐,怕什么?发招吧!”许清浊暗想:“我师父还真是位千金小姐。”见她神情兴奋,不忍令她扫兴,拱手道:“请风姑娘赐教。”

见对方不动,呆了一下,想起风倦月叫他先出招,清了清嗓子,道:“我的拳法叫俞家拳。风姑娘,你小心了!”当下一招起手式,往风倦月腰间击到。风倦月侧身避让,仍不进攻,许清浊就势变招,一拳转击她胸口。

风倦月五指半拢,以“弦月势”将他拳头扣住,接着一展,“新月势”掌出如山。许清浊给一股大力推到,差点站不稳,踉踉跄跄倒向一边,只听她道:“你武功太差了,我和你打,只使一半的功力。”

许清浊极是郁闷,心道:“是了,她的拳法虽为自创,可云大伯是她师父,拳神的徒弟,我怎么能小觑了?再说她替我护法时,内功也极为了得。”

可承认自己是疏忽了,要她使出全力,自己却没把握胜她。他若是说:“不用你留一半功力,只管使出七八成来。”这话又太丢人,还不如不说,当下只得由风倦月以五成功力与自己过招。

许清浊微一定神,再次走近风倦月,叫道:“我上了!”挥拳击向她肩头,风倦月又以“弦月势”来抓。他这次有了教训,拧腕反击,见风倦月避让,攻势更迫,将俞家拳的招数一一打出。

许清浊不时与她拳掌相触,觉她肌肤柔滑,直是心猿意马,拳法大打折扣。风倦月道:“你若经受不住,我便只用三成力罢了。”许清浊暗叫惭愧,摒思绝虑,一拳接一拳,逐步扳回局面。

风倦月发觉他认真之后,拳法不差,眼神一亮,“月亮拳”诸招挥洒而出。转眼间五六十招拆过,风倦月虽留有余力,可瞧对方支撑不败,正好是个不错的陪练,倒也有些欢喜,渐渐用上的,都是平日难以试验的新招。

斗到酣处,风倦月双拳轻晃,虚攻半招,猛地一脚飞踢,踹向许清浊面门。许清浊一怔,忙回肘格住,退后两步,道:“风姑娘,你、你怎么还用踢的?”风倦月道:“怎么了?没听说过‘手是两扇门,全凭脚踢人’么?”

许清浊强笑道:“我自然听过,可你学的不是拳法么?”风倦月道:“学拳的难道就该把腿绑起来,不准用了?”许清浊道:“没这回事。”风倦月道:“便是此理,你也可以踢我。”许清浊哑口无言,挥拳再上。

两人交手了一顿饭的工夫,风倦月拳打脚踢,无所不至,攻防之间,裙摆飘扬。许清浊忙移开视线,不敢多看,恪守俞家拳要旨,只以拳法相迎。有时见她连环数踢,腿法虽是厉害,跟拳术毫不沾边,简直哭笑不得。

不过偶尔拳掌相碰,风倦月的“月亮拳”含有月相五变,以“满月势”出拳,以“弦月势”擒拿,更以“新月势”阻挡,起落分明,任意变幻,比起寻常拳术的严密法度,的确灵活得多。

许清浊的俞家拳造诣有限,有时拆解不利,还悄悄用上了花如何传授的“群芳指”,心想这藏女连脚都用上了,自己使一下指法又何必在乎?果然,风倦月只是招来便拆,并无一字不允。

两人越斗越是激烈,许清浊的俞家拳,每招至少都用过两遍以上了,隐隐觉得风倦月仍有新招递出,心想:“这‘月亮拳’虽是一路,可包含的招数之多,抵得上三五种拳法了。”

忽听风倦月道:“我下一招厉害,你躲!”她比武到了要紧处,口舌不灵,无法讲得明白,其意思实是“你若抵挡不住,就赶快躲开”。许清浊听了,以为是字面之意,不愿令她瞧不起,暗想:“我就要硬接!”

他凝神竖掌,半攻半守,就待风倦月招来。猛地劲风如啸,一抹肉色由小及大,须臾变作一只拳头,定在他的额前,气势顿消,但若再进半寸,他的头颅怕已给击碎了。

这一拳突如其来,威势无匹,许清浊只觉自己成了孙猴子,差点给佛祖的五指山压死,心脏狂跳,双足发软,扭着步子连退数尺,方才站稳。风倦月收拳而立,道:“你干嘛不躲?亏我收的及时。”

许清浊惊魂未定,道:“这、这,这招叫什么?”风倦月道:“我给它起名叫‘月落临头’。”刚说完,又补充道:“诀窍是势大力沉,将对手压迫得气都不能喘。”

许清浊方才的感觉,果然与她描述的差不多,对这一招极是佩服。忽然发现自己出了洋相,得赶紧找回场子,摇头道:“拳是好拳,就是有些荒唐。”风倦月道:“怎么荒唐了?”

许清浊意在挑刺,笑道:“你的武功叫‘月亮拳’,可月亮小巧玲珑,与大、沉有何干系?”风倦月道:“谁说月亮就一定得小巧玲珑?”许清浊道:“难道不是么?”

风倦月指着远处一座山,道:“从这里,山看起来很小。”许清浊点点头,道:“不错,比巴掌大不了多少。”风倦月道:“可你走去它跟前,一百个你也没它高。月亮不是一样么?只不过离得远,咱们看着它小罢了。”

许清浊一呆,心道:“这倒也对。”便道:“可是,月亮离咱们有那么远么?”风倦月道:“你够得着么?”许清浊笑道:“当然够不着,我也够不着那山嘛。”言下之意,月亮虽处在空中,未必就有那座山峰那么远。

风倦月又问:“那你射箭,能射到上面么?”许清浊眨了眨眼,摇头道:“肯定射不着。但神话里有后羿射日,能射下太阳,多半也能射下月亮。”风倦月略皱眉头,道:“神话拿来说什么?”

她扫了许清浊一眼,道:“有人曾登上南迦巴瓦峰,在峰顶眺望月亮,大小却也没不同的。可见月亮离我们很远很远。”许清浊心道:“什么南迦巴瓦峰,定是西藏的一座高峰了。”

许清浊奇道:“谁没事爬山去望月亮?”风倦月道:“自然是大牦牛了,他上山替我义父寻找雪莲,我顺便托他帮我瞧一瞧月亮。”许清浊道:“啊,原来是云大伯。”

风倦月道:“月亮离咱们很远,才显得小罢了,它本身一定大得很,说不准比大地还大些。你离它近了,它光是压下来,就能压死一万个你,你还说它小巧玲珑?”

许清浊暗想:“天地方能相提并论,日月难占天一角,怎会比大地还大?不过传闻月亮上有月宫,住着嫦娥,月亮至少也有花苑那么大吧?真要盖在我头顶,我确实抗衡不了。”当下点头道:“嗯,你这招果然很有道理。”

风倦月轻声道:“我是按着我自己的想法创招。”说着远眺羊群,捡起羊铲子,轻轻走了过去。许清浊跟上道:“风姑娘,咱们不比了么?”风倦月道:“我打够了,你就会一套拳法,多打有什么意思?”

许清浊讪笑道:“只怪我来西藏之前,没多学几种拳法。”风倦月不睬他,自顾自挥着羊铲子,再次赶着牛羊往前走去,寻找新的好草地。许清浊偷望她的脸色,知她实已心满意足。

昨日的间隙烟消云散,许清浊与她聊天比武,心中欢快无比。放牧过了正午,风倦月拿出早上剩下的食物,与他分吃了,举目一望日头,又叫他席地而坐,替他护法镇劲。

午后赶着羊群返回,风倦月话少了很多,几乎一声没吭。但许清浊偶尔逗她说话,即便听不到回应,也丝毫不以为意,自顾自地乱讲一通,不时偷眼望她几眼,只觉越瞧越美。

黄昏时回了石屋,风倦月把牛羊赶进羊圈,踏上二楼。许清浊以手枕头,躺在床上,忽地听到一阵哗哗水声,心想:“她在楼上洗澡么?”胡思乱想一阵,脸红不止,猛地倦意上涌,和着一脑子的杂念睡了。

他内功受损后,体质较以前要弱不少,白天陪风倦月练拳,当时还不觉得。回到屋子里,疲倦自然而然袭来,一挨床板,便无法离身。也不知睡了多久,忽地丹田淌过一股暖流,全身轻飘飘的,如处云端。

他甚觉安宁,连睡梦中也都是美景,白云青草,雪山明湖,似在辽东,似在蒙古,似在藏边,似在天堂。便恨不得永远呆在这仙境般的地方,忽地一惊,眼前浮现出花如何、舒云天、毒灵子、马祥麟等人的面孔。

他心道:“我还有未尽之事,未报之仇,怎可贪图安乐?”这么一想,从梦里醒来,揉眼坐起,望向厅窗,窗外一片漆黑。他恍然大悟:“啊,我一觉睡到深夜了。刚才浑身舒适,定是风姑娘替我平复乱劲。”

风倦月不爱言语,若见他睡着,乐得不唤醒他,替他护法完了便去,也省得多话。许清浊对这一点早有领教,与她心照不宣,从不提起。不过他这时睡足了觉,精神大好,虽是夜里,却很想活动一番。

踱到窗边,吹着夜风,一阵清爽,只见很远处的草地上,似有什么不对劲。借着月光,定睛一瞧,才发觉是个坐着的人影。许清浊心道:“是谁?”好奇之下,披上皮袄,推门而出,向那人影走去。

走到半路,那人轮廓依稀可辨,许清浊暗想:“啊,是风姑娘,她坐在外面干什么?”转瞬之间,又想道:“多半是替我护法之后,睡不着,也像我一样,想出来走走。她为什么坐着,走累了么?”

悄悄走近一些,看见风倦月怀抱双膝,仰头望着夜空。许清浊顺着她目光看去,天上繁星点点,更挂着半轮残月,本身就形如弓弦,尚给暗云遮去了一半,显得愈发虚弱,但光芒如乳,不掩明色。

许清浊极少在夜里注目天空,偶然仰望,视线竟挪不开了,暗暗称赞:“原来旷野之上,星空如此美丽。”忽地想起风倦月白天说过的话,好奇不已:“群星小如针尖,其实与月亮一样,离近了也都很大么?”

许清浊心中一动,迈开步伐,走到风倦月身后,只觉她身子轻颤,似乎觉察到自己接近,却仍没有回头。许清浊壮着胆子,在她身畔坐下,想一问出方才所思之题,可一见她的侧颜,话到嘴边便打住了。

原来风倦月目不转睛,痴痴地盯着那半轮残月。许清浊不敢打扰她,莫名记起了嫦娥奔月的神话,暗想:“风姑娘这模样,倒像是嫦娥附身,恨不得要飞上广寒宫一般。可那种空寂寒冷之地,有什么好?”

他想了一阵,颇觉无聊,忽然一个念头跳了出来,身子悄悄朝风倦月挪去。半晌,他越靠越近,好奇中夹着一丝顽皮,要吓一吓对方,不知这少女惊慌失措间,是否会露出羞涩。

可是都快肩碰肩了,他也未觉风倦月有丝毫动静,一时间,玩闹的兴味大减,心中更想:“她、她是在默许我这么做吗?”想到这里,一颗心不由怦怦直跳。

许清浊脸上一红,偷眼再望风倦月,忽地怔住了。这少女并没有多余的言语动作,只是出神地望着星空。他呆了一呆,颇有些失落:“我坐在她身边,却靠不近她的内心。”

又想:“她究竟在想些什么呢?哎,云大伯说,人各有志。风姑娘平日一副慵懒的样子,不与人多言,似乎什么都不关心。可她一定也有在乎的东西,只是我不知道,云大伯也不知道。除了她自己,谁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