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冰释前嫌 5
作者:我吼兴奋啊      更新:2020-03-31 13:00      字数:3633

花如何扶床起身,推门走出闺房,桃舞、兰韵、菊清三人神色紧张,守在门外的栏杆边,不敢打扰她行功救人。兰韵瞧她面色愁而未悲,稍觉放心,凑上前问道:“小姐,小少爷怎么样了?”

花如何道:“暂时保住了性命,可大约每隔半个时辰,都要以‘藏花劲’贯通他十二正经及任督二脉,不然就会前功尽弃。”菊清问起细况,花如何没力气详述,只拣关键之处说了。

兰韵越听面上越愁,忽道:“小姐,让我们三个替你吧!你这样接连渡劲,迟早要累倒的。”花如何摇头道:“不成,你们的‘藏花劲’功力不弱,但运使的火候不足,何能凝百穴而不发,且避开他体内时刻乱窜的两股力道?”

兰韵哑口无言,明白她所说不假,无法再劝。菊清道:“凭借内功医治内伤,从来都是巧不胜力,非咱们花家‘藏花诀’所长。依我看,不如即刻书信一封,请九宫山、武当山两处的内家高手来为小少爷治伤。”

花如何也知,倘若有内功醇和浑厚的高手在此,以无上内力涤荡经脉,堪比烈阳融雪,可将许清浊身内的乱劲消除。菊清提议的两地,正有这样的高人,且均在湖北境内,若是写信相求,必然会卖“剑仙”的面子,移驾前来花苑。

花如何叹道:“来不及啦,他也就三两日危急,渡得过去就风平浪静,渡不过去就身死道消。在眼前者,唯有我能救他性命。兰韵,去取三瓶‘春雨桃红露’!”

三女均皆色变,兰韵暗想:“‘春雨桃红露’不过是提神之物,稍饮一匙,整日不困。小姐要用三瓶,这般强压困倦,非得大损身子不可!”当下唤道:“小姐,你不要……”

花如何道:“还不快去?”兰韵咬了咬唇,轻叹一声,转身跑开。桃舞一直没怎么说话,此时忍不住道:“喂,小……你真得这么卖力?取‘松鹤万寿丹’、‘清元太极丹’之类来,给他服用不行么?”

花如何哼了一声,道:“这两种丹药皆是大补之性,救亏不救满,他吃了,只怕乱象壮大,立时要了他的小命。”桃舞嘟囔道:“哦,是么?我原也不通药理。”顿了一会儿,又道:“我不扰你了……我去啦。”

桃舞迈出两步,忽见兰韵端着一只金盘走来。两女眼神一对,各自轻轻摇头,错身而过。兰韵走到近前,举起金盘,盘里立着三个玉瓶。

花如何伸袖一拂,卷起了玉瓶,道:“你们也下去吧,不必管我。”走回屋内,轻搭许清浊脉搏,知道伤情将发,取出一瓶“春雨桃红露”,拔开木塞喝了半瓶,顿觉精神抖擞,疲倦扫尽。

运了一会儿内功,听许清浊痛叫起来,伸指点穴,替其镇乱疗伤。她这么一呆,便是三日三夜,每隔半个时辰,就以“藏花诀”点穴之法,点遍许清浊十四条经脉,牢牢制住乱劲。

幸得她服用提神灵药,精力得以集中,更兼小心谨慎,其间一次差错也无。三十六个时辰过后,许清浊症状缓解了不少,再连着两个时辰,乱劲都没再发。

菊清、兰韵、桃舞不时前来查看,待知许清浊伤势稳定,相顾色喜,欣慰万分。兰韵道:“小少爷既已渡过难关,由咱们照料就行了,小姐快歇息罢。”

花如何摇头道:“就怕还会再发,我须时刻瞧着。”兰韵大急,道:“那小姐何时才能歇息?”花如何道:“无妨,他体内乱劲已降伏大半,再行镇压便没那么辛苦,我自可在旁歇息。”

兰韵还要劝说,花如何却道:“给我拿些吃的来。”兰韵心想她三日三夜未曾进食,当下忙出园唤来丫鬟,备了几样点心,亲自送上绝色楼。刚一上楼,见菊清、桃舞神情有异,菊清更作了个噤声的手势。

兰韵一怔,轻轻推门而入,只见花如何以手支颐,靠在床边的椅子里,虽是闭目小憩,另一只手犹搭在许清浊脉门上。看来许清浊的脉象一变,她马上就会惊醒施救。

兰韵心里一酸,暗想:“小姐说要歇息,原来是这般歇息法。”将点心搁在桌案,悄步退出花如何闺阁。三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无计可施。桃舞叫道:“不管啦,我也饿了,去吃东西啦。”

兰韵瞪了她一眼,低声道:“你要去就去,别吵着小姐休息,成不成?”桃舞脸上一红,把嘴捂得严实,拉着菊清走下了楼,才低声道:“你身子不好,在这儿吹风干嘛?快回去歇着吧。”

菊清甚是无奈,回首朝兰韵道:“姊姊,劳你照顾小姐了。”兰韵点了点头,目送二人离开牡丹园,缓缓转过头来,盯着花如何的房门,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花如何倒椅而眠,睡到黄昏时分,指间传来轻颤,当下睁目而醒,见许清浊张大了口,不住喘气,似是呼吸不畅。于是站起身子,探指点在许清浊胸口,助其通息顺气。

许清浊得她及时救助,呼吸渐匀,乱劲未发先衰,伤情又好了几分。花如何打了个呵欠,略伸懒腰,突然身子一晃,差点没能站稳,暗想:“停服了‘春雨桃红露’,精神竟难以为继。”

她拿手的“藏花诀”毕竟胜在灵巧,而不在量多,于增进内力一事上并无益助。因此她一身练就的内力,仅能算得上是同辈中的佼佼者。不过交起手来,运劲绝妙,四两拨千斤,足可与内功绝顶之辈周旋。

只是用内功替人疗伤,还是得看内力雄厚与否。她在这一项上不足,唯有以巧夺天工的手法,藏劲于百十穴道内,再同时震伏十四条经脉的乱劲。

她如此费力,究竟也不是正法,效果颇为有限,直至连救三日三夜,才让许清浊脱离危险。救回许清浊一条命,自己却也累得够呛,几乎丢了半条命。

她走到桌案前,吃了几块已经凉透的糕点,喝了杯清茶,又坐回许清浊身边,伸指搭脉,查探其体内情形。待觉脉象平稳,不知不觉又浅睡入眠。

睡到夜里,隐约听到许清浊叫嚷,花如何登时惊醒,纤指微动,心中奇道:“他脉象未乱,怎么叫了起来?”侧头瞧去,只见许清浊面色红润,嘴里嚼字不清,显然是说梦话,并非几日来的痛呼呻吟。

花如何一喜,暗想:“他能说梦话,看来神智已渐渐恢复,离复原不远了。”忽听许清浊唤道:“师父……”花如何心道:“他是在叫我,还是做梦梦见了我?”

许清浊道:“我、我刚才好难受,现下却不痛了,我是不是已经死啦?”花如何瞧他闭着双目,眉头紧皱,忍不住探出手掌,抚摸着他的前额。

许清浊续道:“反、反正我都死了,有、有些话我也不怕……不怕,不怕跟你讲了。”花如何听他自称“已死”,还说“也不怕了”,一句话仍讲得磕磕巴巴,不由大感好笑,只是心里一阵触动,却又笑不出来。

便听他道:“我没听你的话,终于自食其果,练得走火入魔,这怪我自己。可是你老是捉弄我,我生气得很,又怎么猜得到你说的话是真是假?这次是这样,上次教我‘含苞剑法’也是这样。”

花如何心想:“他定是因我烧了画,异常恼恨,看我教他‘含苞剑法’,招式平庸,只当我戏耍他。”想到这儿,十分歉疚,明知他这话含有推责之意,可自己多处亏待他,也不见得是身为人师该做的事。

许清浊又道:“你武功又高,长得又美,你若不捉弄我,我本很乐意当你的徒弟。不过你恨我爹爹,多半也恨极了我,现在我死了,你肯定十分痛快,不必再瞧我这个眼中钉了。”

花如何大悔,脱口道:“我没有……”话到嘴边,才想起他自说梦话,怎么听得到自己的言语?望见他的脸庞上,带着一股淡淡的悲凉,莫名大生怜意。

许清浊停了半晌,道:“我就要去陪爹爹了,到了地下,若碰见师公,向我问起你来,我保证不说你的坏话。我盼着你与恩公能早日重见,高高兴兴住在一起。恩公待我很好,看在他的份上,我也该祝福你们……只是我没能继承爹爹的名头,反而因为练他的功夫,把自己给练死了。唉,我这样子就去见他,也不知他会不会怪我……”

花如何明知他已脱险,但听他说得诚挚,声音却渐渐微弱,真有些害怕他就此死去,忙伸手按向他脉门。探察了几次,才放下了心,接着默然不语,胸中五味杂陈。

她替许清浊盖好锦被,踏出房门,夜已深了,兰韵等人也都不在。下楼走到牡丹园中,从树上折下一根树枝,定步轻撩,将一路“天香剑”施展开来。

七十二招使毕,剑意一变,换作“水净剑”。“水净剑”练罢,变成“胜春剑”,依着“天香水净、胜春醉秋、疏影盈秀、凌波傲霜、红雨幽风、映血绝色”的顺序,舞动树枝,挥洒剑招。

待使完“幽风剑”,她心中一动,神色渐转悲伤,“映血剑”轻勾重划,如在临写血书,每一剑挥出,树枝端头就似有血泪溅落,剑风吹过耳边,听来与悲鸣无异。

“映血剑”取意杜鹃花,杜鹃啼血而为红花,哀婉至极。这门剑法虽也为她所创,但她从小一帆风顺,诸事得意,创剑时,大有“为赋新词强说愁”之况,难以堪称大成。

后来她父母去世,情郎无踪,才于此剑上有了新悟。又得知武凤雏实为兄长,盟誓无用,心如死灰之际,反复练了数趟“映血剑”,功力又深厚了几分。

如今听到许清浊“死后之言”,联想父母和枪王冤死,两家遭逢不幸,悲从中来,目泛泪花,“映血剑”终于心与剑合,剑与意合,达到了至高的境界。

她剑法使得越如意,心中越觉凄凉,暗想:“我宁愿永远练不成这一剑,换来父母健在,情郎依旧!”舞到第七十一招“血漫花枝”上,喉头一甜,第七十二招“啼血了情”甫展,喷出一口鲜血来。

血染树枝,应了“映血”二字,花如何一怔,剑法依旧不停,使出了“绝色剑”,心想:“‘映血绝色’,真的吐出了血,才能绝色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