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今年的初雪终于是来了，雪花飘飞，南都皇城一片刺眼的白。早市起，严寒直逼，城中显得分外萧条，却有不少孩童玩心不减，在积雪中嬉戏，倒也热闹。
沈因思提着菜篮子等在城南门前。
雪下得断断续续，沈因思等了好一阵了，披着的斗篷上都落了些雪花。许是寒冬，出入南城门的百姓较往日少了许多，沈因思一个人站在城门边，较为显眼。
城门处有当值的护皇军兵，这时一个护皇兵走上前来，与她道：“姑娘。”
沈因思拨开斗篷上的帽子，向眼前的护皇兵福了一礼。
“我看姑娘在这里也站了许久吧，是在等人吗？天寒地冻的，不如你躲到那店檐下避避雪吧。”
那护皇兵指着城门旁的一家小面店，客气地提醒道。
“谢兵大哥好意。”沈因思再福了一礼，“我等的人也快到了，不便走开。”
那军兵不好再劝，便走开了，吩咐轮值的士兵帮忙着留意留意。不一会，只见一个身穿黑衣的男子从城门外骑马而来，急停在沈因思身旁。
“头儿，那人好眼熟啊。”
一旁休息等着轮值的小兵眼尖，小声地问当值的头儿，“怎总觉得他有点像南大人的义子。”
“好好做事，打听这些做什么？”那护皇军兵的头儿敲了小兵一下，“不是教过你了吗？什么当说，什么不当说，还是没学会。”
小兵噤声不敢语，眼睛却瞟了过去偷偷张望，只见黑衣男子下马后与女子站了一阵，然后两人同骑一马，走远了。
可那人一看就是杨大将军呀，小兵心里嘀咕，难不成是与女子私会？
想到这里，小兵哆嗦了一下，赶紧打住了八卦的念头，步随着头儿站到当值的岗位上。
话说杨沈二人骑马离开后，沈因思才悄悄地掏出一封信，交给杨远飞。
“大哥还是不肯让三妹出门，所以我只能趁着早市出门买菜的空隙，给将军送信。”
杨远飞心中有些不满，这冰天雪地的，沈三小姐倒是会使唤自己的姐姐。
“你怎知我会在城南门出现？”
沈因思道：“今早上我先去了杨府一趟，因见不着将军，王总管便告诉我的，说将军今日从城南门出城，只是他不知道你何时会归，所以我只好在城南门等着将军。”
“若我今日一直不归，你就一直等着？”
沈因思低头没应话。
“下次莫替你三妹跑腿了，天寒地冻的，你的脸都冻红了。”杨远飞掸了掸沈因思头发上与斗篷上的雪花，手刚放下，才发现眼前人的耳朵都变成红通通的了。
“很冷吗？”杨远飞索性替她带上斗篷上的帽子，包得严严实实的，竟见沈因思脸更红了，低着头还不敢抬。
好吧，原来不是冻红的。
将军心里喜滋滋的。
真庆幸现在日光高照的，不然将军肯定忍不住要抱抱眼前的美人儿。
“我与干娘说了。”
“说什么？”
沈因思一脸不解地看向杨远飞，不晓得将军无缘无故说这句话的意思，便问道。
可是杨大将军眼睛转了转后，却自个儿先笑了，只神神秘秘道了一句‘你日后便知’，如此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让沈因思颇为无奈与费解。
‘你日后便知’，这算是什么回答呀？
杨远飞把沈因思送回酒铺，不多时返回到杨府后，把方才沈因思给的纸条，与今早在驿站拿到的信全放在书桌上。
那是顾一歌的信。
上次他写信拜托顾一歌调查沈笙的来历，想必回信中写的，就是查探的结果。
杨远飞想了想，还是先打开了沈因思交给他的小纸条。
寒冬腊月，杨远飞一想到沈笙让沈因思在冷风中等候多时，不由有些来气。
纸条打开，只得寥寥数字，意思是让他明日巳时，把那对姐弟带到隍母庙的香客居去。
这沈家三小姐，玩什么把戏？
前天，杨远飞回了纸条给她，让沈因思代交，质问她为何会知道那对姐弟身上种有子母蛊，本以为沈笙会在这次的信中写出缘由，可没想到竟是让他把人带到香客居。
杨远飞眉头一直紧皱着，连忙打开顾一歌的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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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日照和暖，落雪已停，未到巳时，杨远飞已领押着那对姐弟如约来到隍母庙。
王重候在杨远飞身后拉着马车，等了半个多时辰，杨远飞还是立在原地，便走上前去：“主帅。”
“王重，你先把他们带到香客居。”杨远飞一看天色，估摸着时辰快到，又道：“我让老周带人守在了附近，你切莫打草惊蛇。”
“是。”
巳时将至，沈因思携着沈笙来了。
杨远飞站在庙门等候，远看着沈家姐妹双双下马车，并肩站在一起时，他才发现，这两人的相貌，真的相差甚大。
虽说同父异母，二人相差五岁，但却是找不到一丝相似之处。沈因思小脸尖尖，白净红嫩，而沈笙却是圆圆的脸，肤色稍偏暗黄，精神较之更显得萎靡；沈因思身材高挑，而沈笙比沈因思矮上好几分，身形偏瘦，与十岁孩童无异，今日沈笙着一身女裳，略为宽大，显得她更加矮小。
杨远飞不禁若有所思。
“杨将军。”沈因思走了过来，朝杨远飞福了一礼。
“沈姑娘。”杨远飞嘴角轻扬起，下一瞬，目光却是下意识地锁定在正在朝自己走来的沈笙身上。
气氛微僵，沈因思向沈笙交代道：“笙儿，我先到前堂，你办完事再来寻我，谨记切莫给杨将军添麻烦，知道吗？”
沈笙点了点头，杨远飞在一旁也道：“沈姑娘请放心。”
沈因思笑了笑，鞠了一礼，走开了。
沈笙却是站在一边，瞟了杨远飞一眼，调侃了一句：“人都走远了，还看。”
杨远飞眼皮一挑，心儿颤了颤。
还真差点把正事给忘了，活该被批评。
“他们呢？”沈笙撇下杨远飞，转身便往庙内堂里走去。
“在香客居里。”
沈笙转过头看了他一眼，脸上带着惊诧转而似又些生气，抿了抿唇又继续往前走。
来到香客居，沈笙一见室内除了坐着的那对姐弟，竟还见一人在，立即站定在门前，马上转过身瞪着杨远飞。
“怎么有别的人在？”
杨远飞面对沈笙的质疑并没有马上作声回应，只是做了一个手势让王重先出去，又让沈笙进到屋里，关上门才道：“莫担心，都是自己人，王重是不会到处乱说的。”
沈笙皱着眉，脸色依旧不好，但还是坐了下来。
那对姐弟本安静地坐着，一看见沈笙，竟齐齐向她颔首微笑。
沈笙也回了一个笑容，三人说了一些外乡话，听得杨远飞有些耳痒，正想要问，却见那女俘虏突然伸出左手递向沈笙。
杨远飞始料未及，恐有意外，跨着大步走了过去想要阻拦住。
“没事。”沈笙轻言了一声，眼神示意杨远飞坐在自己身旁，又握住女俘虏的手，掀开了她的衣袖。
“怎么回事？”杨远飞迫不及待地问道。
沈笙没有马上回答他，只见她仔细端详着那脏兮兮的手臂，还凑上前去闻了闻，想了想后，与那女俘虏说了几句话，才转向杨远飞问道：“你在他们身上涂了药粉？”
杨远飞看了那姐弟二人一眼，还没回话，沈笙又道：“是迷蛊粉吧？”
“具体的，我并不太清楚，但是给我药粉的人说了，用这粉涂满了中蛊人全身，能抑制人身上的子蛊，以免蛊虫散发出气味。”
沈笙闻言轻哼了一声，小声说道：“总整些没用的。”
杨远飞自然是听到了，双手抱胸看着她。
沈笙似乎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缩了缩脖子赶紧别过头去，权当没看见杨远飞紧绷着的脸，又与女俘虏说了一阵子话，最后从身上掏出手绢，替她擦净手臂上的药粉。
“你要做什么？”
“你不是问我，为何会知道她的身上种了子蛊吗？”沈笙擦净了药粉，把手绢放在一边，“我不知道该如此才能跟你解释清楚，只好走一趟，让你亲眼看看。”
杨远飞脸容变得严肃，只见沈笙从自己身上掏出一个小瓶，从里头抖出一颗药丸递给那女俘虏，待人吃下后又拿出了一把小刀。
“你到底要做什么？”
沈笙无奈地瞪了他一眼，“你看着就行，不会有事的。”
杨远飞只得乖乖闭嘴，紧张地看着沈笙甩了甩自己的左手，然后拔出小刀，往自己的手指上刺出了一个血小口。
杨远飞忍着没说话，目不转睛地盯着沈笙从血口处挤出了几滴血，滴在女俘虏的手臂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