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暑凌晨。吕雉和审食其就已经头脸整齐的坐在刘太公的床边等待樊哙了——好在是樊哙兄弟来接，若换做了别人，吕雉大概会觉得浑身不自在，毕竟在楚国煎熬了两年零四个月，自己从头到脚早已经没有了一丁点儿大夫人的模样，她的内心深处还是隐隐生出不愿见人也不想见人，尤其是不认识的陌生人的抵触情愫。

“刘季到底心细，派了樊哙来迎接我们。”吕雉拉着刘太公枯槁的手，轻声道，“您就原谅他吧，他是有苦衷的。”

刘太公干瘪的嘴唇动了动，但没有发出声音。他深陷的眼眶里含着浑浊的泪花。

“爹，”吕雉替刘太公拭去流到眼角的眼泪，柔声道，“爹不要再难过了，如果爹以后觉得和刘季生活在一起不自在，娥姁就和爹一起回沛县……”

“沛……沛县……”刘太公咧开嘴唇，含含糊糊的发出零星的声音，眼角的泪水汹涌而出，“好……”

“爹，”吕雉用汗巾将刘太公流了满脸的眼泪仔细擦干，“咱不哭，以后不论再遇到什么事儿，咱再也不流眼泪了……”

“嗯……”刘太公紧紧攥着吕雉的手，用力的点着头，颤声道，“不……哭……再也……不哭……”可他的眼泪却更加肆虐……

杂沓的脚步声由远而近——房门早就敞开着，审食其用手推推吕雉，“姐姐，你听……”

吕雉松开老太公的手，刚一转身，就听见一声熟悉的狮吼先脚步撞进耳朵，“老爹！大嫂，樊哙来啦！”话音刚落地，虎背熊腰的樊哙大踏步进来，阴暗的库房被他“轰轰”的脚步声震得似乎有些摇晃，他“噗通”一声跪在刘太公床前，“咚咚咚”连磕三个响头，他粗声大气的叫道，“老爹，樊哙给您磕头了！请老爹和樊哙一起归汉！”

没等刘太公回答，他原地跪着转身，又冲吕雉“咚咚咚”三个响头，“大嫂，樊哙替大哥接大嫂归汉！”

“樊哙兄弟，”吕雉上前扶起樊哙，“兄弟快快请起……”

“大嫂！”樊哙没有起身，又“咚咚咚”的给吕雉连磕三个响头，“这三个响头是感谢大嫂悉心照料老爹，没让大哥遗恨终身！”

“兄弟……”吕雉有些哽咽。

“大嫂，樊哙今天当着老太公的面给您发誓，今后如果有谁欺负大嫂，我樊哙第一个不答应！即使那个人是大哥，也不行！”樊哙将握紧的右拳举到耳边，声若洪钟道。

“兄弟，”吕雉扶起樊哙，“大嫂吃些苦，没什么，你们快给老太公更衣吧，老太公盼着这一刻已经望眼欲穿了啊……”

“是！大嫂！”樊哙答应着，回头冲门口叫道，“赶紧进来，伺候老太公更衣！”

“诺。”门外进来三个手捧新衣的嬷嬷。她们进来后，一个走到老太公床前，一个将吕雉要换的新衣举到吕雉面前，另一个将一套新衣捧给审食其。

吕雉取了新衣回到自己的小房间——这刘季还真细心，知吕雉不喜奢华艳丽，特意挑了一身素色麻布衣裙，即凉爽又不张扬，吕雉换后，甚是满意。

待吕雉从房间出来，刘太公已经被樊哙背上舒适的马车，躺在厚实的白虎皮上了。换了一身白衣的审食其坐在其旁边服侍。

“大嫂，请上马车！”樊哙抱拳道。

“请夫人上车，随我等归汉！”随同樊哙前来的一应人等齐声呐喊。

吕雉款款走向马车，早有小厮放好马车蹬，吕雉略微提起裙子，登上马镫走进马车。见吕雉平稳坐好，嬷嬷轻轻放下手中的帘子。

“樊将军，”送樊哙过来的项伯等人见此情形，抱拳道，“既然汉使已经迎回刘老太公和吕夫人，那么项伯就不送了，愿我楚汉从今以后，井水不犯河水，分而自治，不再敌对。”

“那是自然，”樊哙快人快语道，“鸿沟协议已经生效，楚汉自然都要遵守协议。”

“如此，项某祝刘老太公、吕夫人一路顺风！”项伯抱拳高声道，“请汉使上路！”

“归汉！”樊哙欢快的叫了一嗓子，蒲扇般的大手一挥，“出发！”他一马当先跑在队伍的最前面，后面跟着数百精壮士兵护卫，坐着吕雉和刘太公的马车缓缓的走在中间，后面又是数百精壮士兵。

“娥姁，”许是换了一身枣红新衣的缘故，刘太公的脸色显得红润了很多，他口齿清楚道，“把帘子打开，爹想透透气……”

“嗯，”吕雉听话的将帘子撩开，并用叉子固定，一股清新的山野气息迎面扑来，她深深的吸了一口，笑道，“这空气……真的好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