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毛这才看清，自己是在玲姐家、在她家东屋的大床上；本和燕子躺在对面的玲姐已坐了起来，拉亮了绳子绑在床头的电灯。

“四毛，你醒了？这会感觉咋样？”玲姐关切地问。

自己怎么躺在了玲姐家的床上？是什么时候怎么来的这里？四毛一点儿也回想不起来。

“好着好着。”四毛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虽说头还有些晕晕沉沉。

“好着就好。”玲姐说：“要不要喝杯热茶？”

“不用不用。”四毛忙说。其实他口是有点儿渴，但更想解个小手。他下了床，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额去解个手。”

到了院子，冬夜的冷风一吹，一下清醒了好些。

解了手回到了屋内，玲姐已披了棉袄。

她说：“四毛，晚上就睡在这儿吧；你要是暂时睡不着，就把电视开开，声音开小一点儿。”

她想四毛从下午不到三点睡到这般时分，怕又一时难以入睡。

四毛看了一眼墙上的石英钟，以为几点了，竟才十点半。

四毛说：“不了，额回厂里去了，时间还早。”

玲姐知他厂里二十四小时都厂门开着、有人值班的；下了床：“那额给你烫杯热茶，喝了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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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援朝一家竟然到初四半下午才回到了s县。

四毛又不知道，从早上起来还不敢贸然安排，又不好打电话给宋局长过问，只能随时待传呼。

秦哥那里不能去，本来是秦哥家今天待客，是好时间；但若刚去就接到宋局长的传呼，秦哥家有客人，面子上就不好看。

四毛决定到杨姐那里去。

这家伙。厂子郊区这一片还没有出租车，若是坐个三轮得花多少钱。

四毛往县城走——工友的车子也不能借，怕有时间借没时间还；自己的车子还在局里放着呢，都没时间去取。

走了二里多路，方才迎面碰上了一辆出租车，四毛伸手，那出租车停在了他身旁。

司机问了四毛，说可以拉，不过要先等把车上这人送到后；四毛问这人去哪里，司机说送到制药厂。

四毛心道，刚走了半天又要拉回，早知道在厂门口多等一会儿好了。

他同意了，上了车；上车一看，车上坐的是厂门口开商店的个人。

司机对四毛说，小伙子，你放心，等会儿开回来到了这儿，再开始给你计费。

四毛说，那是最基本的，还想干啥，你把额当周周了？

车内另两人都笑了。

周周是中央电视台报道的少年，最近很火；他是一个天生愚痴儿，只有几岁儿童的智力；但却又是一个神童，会指挥交响乐。

~

出租车在建乐巷口停了下来。

四毛下车后从后备箱取出在街上买的几样礼物。

熟悉的地方。

来到了毛毛雨歌厅大门口，却显得冷冷清清——常年敞开的大门，却是紧闭着；门上也没有贴红对联，还残留着去年春联被雨打风吹的几片惨白。

四毛拍打了几下大门；无人应答；他推了下大门，推开了半拉子，竟是没有关。

四毛还是又敲了几下。他不摸里面的情况，怕杨姐晚起、老赵弄不好也在。

却见杨姐从房里走了出来。原来她无聊地在看电视，四毛初始敲门没听见，待他半推开了门再敲，她听见了。

她见是提着大包小包礼物的四毛，笑逐颜开：“四毛啊，咋还生分的敲门，回了娘家啊！”

杨姐不在乎四毛提得礼物便宜与贵，她是既无亲戚可走，又无亲戚可来，歌厅又停业着，这个年过得实在是冷清；见到来拜年的四毛心情一下大好。

四毛走进来笑着说：“额就说么，就是歌厅歇业着，杨姐也不是那贪睡的人么。”

杨姐拍了一下四毛，去接四毛手里的东西，嗔怨道：“额以为你前天不来、昨天就会来，哪有回娘家初四才来的。”

四毛笑着说：“跟着领导，身不由已，就今天还随时有可能被叫走。”

跟着领导，好烟好酒；陪着领导，东游西逛，光是潇洒。这些都是工友们羡慕四毛开玩笑的话；四毛总谦虚地不承认，但今天用这身不由已的实情向杨姐做了解释。

随杨姐进了屋。

杨姐给他端来了瓜子糖、泡了茶。

说了几句过年的话，杨姐就不由叹口气、扯到了歌厅的事情上：“四毛啊，你说，这回这么严，年后能不能松动啊？”

四毛说：“杨姐，现在不好说，再过两天各政府单位就上班了，到时就能知道了。”

杨姐：“那行，到时你给咱多费心打听一下。”

四毛答应了。

又说起了儿子小光，杨姐的神情更黯淡了，因为儿子孙光都上小学四年级了，从西街到开发区又不是很远，十岁的大娃了完全可以单独来看她的；可不要说过年，整整一个寒假也没有见他来看望。

这事情不好安慰，四毛只好站在孙光的角度，以作业、贪玩等为他找些理由。

到晌午，杨姐张罗着给四毛做饭；四毛也起身要给杨姐帮忙。

杨姐不让，说：“你今天来是客，怎么能让客人下厨房呢。”

“这又是你见外了。”四毛笑着说：“还是老规矩，你主操作，额给你打下手。”

杨姐笑了。

厨房里杨姐年前采购的米面油肉也一堆，只是她这个年心情萧索，无心这些；再者人这是越勤越歇不下，说是歇一歇缓一下，这整天无所事事歇下来，倒愈发无力了；要不是还有一个小姐在，她都会无心、每天懒得只凑合吃两顿就好了。

这会儿，她似乎恢复了往日的状态，扎上了围裙、挽起了袖子，开始淘米、蒸饭；四毛摘着菜。

饭做好了，同所剩的那名小姐，三人围坐在一楼厅里的茶几上。

饭间，那小姐又问杨姐：杨姐，还能不能营业啊？要不能营业我就到别的地方去了。

杨姐好言相慰：你就安心呆着吧；你现在到外面转转，有哪一家是开门的？你放心吧，开不了门不说，要是这阵风过去了能开门了，咱们肯定是最先营业的，咱们公安系统有人。

那小姐说了心里话：杨姐，我是说要不行，我就先到美容美发厅过渡一下。

杨姐说，你再别瓜了，美容美发那地方是啥环境，虽说还能营业，但脏乱，光有高台没有别的，弄不好就染病；也不安全，动不动就有小姐叫人家抓去。再咱们这儿，看心情看身子，想坐高台坐高台；身子不舒服了，坐个平台，小费也顶美容美发厅的高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