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吱呀”一声，大铁门上带的小门开了，露出一张胡子拉碴睡眼惺忪的脸，看样子刚睡着没一会儿。

“啥事？”那人问。

“能有啥事，修车么。”四毛说。

“啥毛病？”

“车蹭了一下。”

那人出来，跟四毛到车跟前；弯腰看了一下被蹭的地方，用手摸了一下：“也不要紧，你先放这儿吧，明天晌午来取车。”

“不行，明天早上要用车。”

那人直起腰：“这又不影响用车，要不你先用，明天用完了再送来。”

“不行，借人家的车，是人家明天就要用。”四毛说，给那人发了一根烟：“不想让熟人知道车被蹭了。”

那人接了烟：“那是这样，明天早上九点你来取车。”

“不行，今晚上就得修理，还要越快越好。”四毛说。

“你这人条件还怪得不行。”那人凑到了四毛点着的火上，吸着了烟。说道：“都十二点了，修好你再算几点了？熟人还让你那时候还车？”

“你这人问得也怪得很。”四毛尽量让自己脸上带着笑：“做生意赚钱，你管顾客那些闲事干啥？”

那人想了一下：“那行，你把车开进来，不过话说到头里，最少二百，一分钱不还。”

这么贵？四毛心里咬牙。他说：“行！质量第一，速度也要第一，你最快得多长时间？”

“额这里打磨补腻子上漆也就得一个多小时。”那人说：“不过这大冬天的，你要干得费时间；是这样，额给你拿红外线灯烤一烤，一共得三个小时吧，你再加个三十行了。”

四毛：“啥话不说了，一共二百二，就按你说得办了。”

那人咂了一口烟，说：“行了，额开门，你往里开。”

那人开了一扇大门，拉亮了通道的灯。

四毛心想，懒得，不会两扇门都开开，再不小心蹭一下得是你又能赚钱了。

他小心地从仅比车身宽半尺的单扇大门中开了进去，停在了院内。

那人道：“行，你别熄火，手刹拉上。”

四毛下了车。

那人扔了烟头：“你不管了，额等会儿开到车间去——”

他一指亮灯的一间小屋：“你没事了可以坐房子里看会儿电视去。”

四毛扫了一眼院子，发现有放的自行车。

“你不操心了。”他说：“把你车子借额用一下。”

“你这半会儿骑车子到哪去？”

“你不管了。”四毛说：“额小车在这儿放着，你还害怕额把你车子骑了不还了吗？”

“你骑吧。”那人说：“车子没锁。”

四毛过去推了车子，直接骑上就走。

西道口这儿路灯间距较远，幽幽黯黯不平的街上没有一个人；冬夜的风一吹，就想起忘给修车厂的人借副手套了；手一会儿就冻得不行；四毛这时完全顾不得这些了，弯腰奋力骑得飞快。

他要去厂里。

厂里离这儿还挺远，要几里地；他要回厂里借钱。

他是心里急，其实有一点是很稳的，那就是厂里的大门二十四小时都可进，车间、宿舍里二十四小时都有人，不过是有的人正在岗位、有的人正在睡觉。

回到了厂里，四毛回宿舍摇醒了个正酣睡的工友军强，向他借二百元。军强迷迷糊糊，心里奇怪，四毛怎么这时候借钱？

他坐起来，知道自己身上还有这些钱，拉了裤子给四毛取了钱。问：“咋，朋友打麻将被抓了？”

虽迷糊着，也知道这时间只有抓赌的联防队员还正“辛勤”着；也不可能是嫖娼，嫖娼这点儿罚款打发不下。

四毛说：“废话咋这么多的！”

伸手抓过钱就走。

军强伸手在后面叫：“哎哎，把灯一关——”

一看已不见了人了。嘴里骂骂叨叨的，披了棉衣，万分艰难地揭了被子，光腿跳下了床铺——还好他是下铺。下了铺飞快地跑到了门边，拉灭了电灯，又飞快地跑回来，甩掉棉衣钻进了被窝里——先打几个舒服的寒战再说。

车子到凌晨三点多完全补好了、烤干了。

四毛用手摸了一下，满意；站远了看一看，也满意。

付钱。

四毛将车开到院子里。修车人敲玻璃让他等一下。

四毛放下了玻璃，那人跑回亮灯的屋子，从里面拿了张名片出来，递给四毛，说：“兄弟，以后再有啥事，就过来。”

四毛接了名片装了，他这会儿心情已放松了许多，半开玩笑地笑着说：“你还是给咱把另扇大门也打开才是正经，你得是想让额再蹭一下，今黑了你就不用睡了啊？”

胡子拉碴的修车也笑了。

开车回到了经贸局。

四毛本想叫门房老头开大门，将车放到车库；一想这半夜出去、这时间回来，明天这老头跟别人闲聊时肯定又乱说呀。

他把车停在了路边，熄了火；下车坐到了后排。心道，休息一会儿再说。

脱鞋侧身朝外躺在了后排座位上，心想，还说今晚要将使用手册拿回厂宿舍，看到三点再睡觉，现在还没睡呢都已经三点多了。

四毛闭上了眼。

六点半门卫老头起来，开始打扫卫生；天还暗着，路灯还亮着。

迷迷糊糊的四毛爬起来，起来揉揉眼也就清醒了——本来在车里就冻得半梦半醒。

门卫老头看见从车上下来的四毛，吃惊地张大了嘴：“咋在这儿过了一夜？”

四毛先给他发了一根烟，说：“还不是怕冷飕飕让你老人家起来开门，送完了跟宋局长喝多的那个，就到马路边边凑合着过了一夜。”

门卫老头感动地：“哎呀，小伙子，小刘，真是个好小伙！以后不敢这样了，冻坏了身子；不管十二点一点，你只管叫门就是了，额一月领人家这几百块钱是弄啥哩！”

他忙过去开大门。

四毛一想八点可要接宋局长呢，但先开进去再说。

车进了局里，他这心算是放下了。

到后院，灯光中见车库的两扇大门还开得大大，还有一个半小时才接宋局长；心道，刚好，借这机会慢慢练练倒库——再不敢发生这样的事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