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给得钱多些么。”栓牢说：“不过额这拉长不同于那些‘二狗子’，除了时间上没办法给组员照顾，别的上厕所、吃饭时间多个三两分钟的，从来不处罚组员，最多口头批评一下。你想，额不竞争这个拉长，还是有人当的，这些组员一天还不是要受压迫；我当了，我多拿些钱，他们也能少受些处罚，不是两全其美吗。”

四毛笑：“你这还是曲线救国啊。”

栓牢：“到韩国这个电子厂干到现在，也不想做了，攒了一点儿钱，有五万多，就回来了。”

四毛说：“你还可以，去了几年攒了五万多，额可到现在没攒一分钱，还欠着外债——”

栓牢：“不会吧？那你是咋搞的。”

四毛：“先别说额的，你的就这样完了？”

栓牢：“那可不就这样完了，一天上班下班的重样样过，你当多丰富多彩的。”

四毛坏笑：“那感情上就没有啥？”

栓牢稍腼腆地一笑：“也谈了一个，湖南妹子。”

四毛：“进展到啥程度了？”

“拉过手、吻过。”栓牢挠了挠头：“上床——算是上过吧。”

“啥叫算是上过。”四毛笑。

“就是，就是——咋说呢——”栓牢有些不好意思地摇着头。他是愿在四毛面前毫无隐瞒的，但他的性格、加上又是隐私，所以难以启齿。他道：“就是——”

四毛摆了摆手，笑道：“好了好了，不用讲了。那现在咋样？”

“现在，她在家服装厂上班，额有她的地址、也有她湖南老家的地址，还有她租住房跟前公用电话的号码。”

“冰镇啤酒好喽！”四毛弯腰从水底摸出一瓶啤酒来，瓶盖搭在水泥渠沿上，用手一拍，盖子就飞了。他递给栓牢：“来。”

他又从水底摸出一瓶，给自己打开。

栓牢伸瓶子：“四毛——”

两人瓶颈交叉一碰。

仰头喝了两大口啤酒，栓牢放下手，抹了一下嘴。

“真爽！”栓牢说：“四毛，该讲讲你的了。”

四毛放下了瓶子，也抹了一把嘴。

“你怎么跑到歌厅去了？”栓牢问。脸上带着一丝坏笑：“在那里肯定风花雪月见过不少吧？到现在一分钱都没攒下，是不是都把钱花在小姐身上了？”

“你这想象力真丰富，都能写小说。”四毛笑。他说：“要按你的说法，额在歌厅做了这么多年，一分钱没攒下还有外债，外债就是欠歌厅杨姐的；那岂不是比你资本家工厂压榨还深，你想有大部分时间还算是童工。但额不但没有埋怨杨姐，相反跟杨姐的关系就和家人一样；特别是最后临离开时她愿意借额钱，额更是很感激的。说实话，在s县这么多年，经济上没啥收获，就是把自己一年年混大了；但额又觉得收获颇多，最主要就是结识了一些朋友、还有把自己当至亲家人一样看待的人——”

四毛开始给栓牢讲自己的经历——从他到栓牢学校叫他一起到少林寺去、栓牢不能去、四毛提了一兜馍离家出走开始。

四毛对栓牢毫无隐瞒、且祥细道来，从售票员、河南蛋、晁小建到第一次见到玲姐．．．．．．

四毛抽着烟，两人不时碰一下瓶子。

听着四毛初离家出走所受的那些罪，栓牢心里不禁有些唏嘘——可能因为他也长大了的原故吧。如果他也还在十三四岁的年纪，碰见了受苦的四毛，两个小伙伴可能只会打闹嬉戏吧。

不知是四毛的经历比较曲折、还是四毛的口才好，四毛娓娓地毫不保留地一一道来；栓牢低着头、望着缓缓流着的渠水，竟听得入神；偶尔被四毛碰一下，接过来他递过的香烟．．．．．．

待四毛讲完，太阳竟已有些偏西起来。

“四毛，你这经历都能写一本小说。”栓牢感慨道：“而且是一部长篇小说。”

“那你就写啊。”四毛笑道：“额保证全力支持，还不与你争稿费。”

“额才初中毕业。”栓牢笑：“还写小说。”

“那额小学毕业还咋办呀。”四毛笑着说。又道：“不过好些人看额写得字，认为额最少高中毕业的文化，额现在也有高中文凭。”

“哎，四毛。”栓牢说：“你那个玲姐人真是太好了，那个郭红卫实在不是东西，你说你正寻人准备好好教训他一顿、解决他与你玲姐的事情；额看额刚这时间回来，就是老天安排让额给你帮这忙的。”

“你？”四毛笑道：“你也就是跟额后面撒个焉怪，打捶？你再别硬挣了。”

“那是小时候。”栓牢说：“你知道额为啥在深圳不干了？就是跟人打捶了。”

“不会吧？”四毛笑。

“额还骗你做啥！”栓牢道，给四毛讲起来。

栓牢所在的韩国人电子厂，有个韩籍车间管理，原是吉林人，因有亲属在韩国二十多岁移民到了韩；现在三十多岁又随这家韩企到了中国深圳、担任车间管理人员。

此人姓朴，很是好色，精精壮壮的身子戴一副眼镜；看见年轻漂亮的女工，便是那副眼镜，也遮掩不了他那流露出来追随着女工色眯眯的眼光。

栓牢他们背后议论说，这家伙真会姓，本来好好的念朴（普），却非要念朴（嫖），真是本性。所以他们背后都称他为“老嫖”，虽然他年龄并不大。

栓牢所认识湖南女孩子李薇也是因为朴管理。二组才来有三个月的李薇长得娇小可爱，一天过来对拉长刘栓牢说想解个手，栓牢就说“你去吧”。李薇欲走却没有走。栓牢就问“咋了？”低着头的李薇眼泪忽然就下来了，说“朴管理刚才在车间巡查，在我跟前站了半天，说我动作不规范；他抓了我的双手，教我，站在我的身后，贴得很紧——下流——”见李薇低头啜泣诉曲又强忍的娇怜样，栓牢这心里愤慨同情之心大起，脱口而出“以后他要想在你跟前骚扰，你就说你是我女朋友，他再不规矩，你就喊我”。李薇还愣了一下。因为她忍不住诉委屈，是因为刚才她挣脱了朴管理、并低声骂了他下流；组上人讲过、自己平日观察刘拉长这个人确实不错，所以向栓牢说，是希望他能帮忙求情，能不让朴管理开除自己的情况下以后不骚扰自己，没想到栓牢说出这句话来。

可能因为这句话吧感动了女孩子吧，自此两人越走越近。刘栓牢也做好了为心上人，随时得罪朴管理一场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