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额不要，额有。”三虎说：“你这年纪，后面要花钱的地方多，给你攒下。”

“假不假，装不装！”四毛说：“跟外人也就罢了，跟你弟还这样额就看不起了。”

他把信封塞进了三虎怀里。

刘三虎想重塞回给弟弟，想了想，说：“那这样，你给你留些，额就收下了；不然打死额也不收了，额也说你装。”

那天他为取不取刘爱民的那两千三百元而犹豫不决。他想将那些存折象一个纪念品一样保留下来，可上学要钱、欠乡亲们的人情要还，他终是决定取了那些钱。他想父亲知道这些钱是按他的安排来花费的，想必也会欣慰着。可他带了自己的身份证、父亲的身份证，去“信合”取钱时，工作人员却说不行，既然户主本人已过世了，必须要有村上的证明、乡上的证明、县民政局的证明才行。村上的证明好开，很容易就办了；乡上的证明来回折腾了几趟；想一想县民政局的手续刘三虎就觉得头大，照这样时间也来不及了，就决定把这事儿留到大二寒假再说。如果能顺利取了那笔钱，那他怎么都不会要弟弟辛苦挣得钱的。

四毛听三虎说得坚决，问：“真能凑合下来？”

“啥叫凑合啊。”三虎笑：“额暑假当家教也挣了一笔钱，够开销的。”

他从信封里抽出一沓来递给四毛：“哥就不跟你客气了。”

四毛从递的那沓里抽出一些来：“那弟也就不跟你客气了。”

三虎摇头笑。

他说：“哎，你的朋友呢？叫了一块进去。”

“不了，额要回了。”四毛道：“这两天帮朋友有事，把歌厅的事儿松了挑儿。额是早晨从中午开始，也就不扰你了。”

刘三虎惊奇地道：“你还看路遥的书？”

四毛并不知三虎将他说得实话“早晨从中午开始”当做引用路遥的话，说：“什么路遥？没看过；倪匡、黄易的还差不多。好了不说了，额走了。”

四毛转身向校门口走去。

走了十几步，碰见了正往里走的卷毛。四毛回过头来，见三虎还站在那儿望，笑着向他招了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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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动漫城的内厅里。

虽然几台换气扇不停地转动着，但如果不吸烟的人进来，第一感觉就是里面弥漫着淡淡的烟味儿。

荧光闪烁的屏幕前，众赌徒的表情不一。

三两结伙不常来的，表情丰富、吱哇喊叫，互相议论着交流着心得；为差一点就能中奖却未中捶胸顿足，如果有一条将到手的“大鱼”却错失了，那是惋惜地能将机子拍烂。常来的赌客则喜欢一人占台机子，台子上一包烟、一瓶饮料，面无表情；就好象这同日常的吃饭一样，没有什么值得为之大呼小叫的——虽然人离不了“饭”、“饭”也很好吃。

这种场景刘大虎已司空见惯。就象那些表情麻木的老赌客一样，听到有人举手叫声“上分”，腰里系着腰包的刘大虎就会叼着烟眯着眼、面无表情地走过来，收钱，打开机子上分。

上白班的小洪走了过来。

刘大虎惊奇地道：“咦，你怎么来啦？”

小洪拍了下他：“强娃哥寻你有个事儿，在外面等你呢。”

“那走。”

小洪一指他腰：“可能得些时间。”

刘大虎解下了腰包，到总台那儿交了，和小洪两人出了动漫城。

门口路边停了一辆面包车。

刘大虎径向副驾驶位走过去。

他快到跟前时，窗玻璃摇了下来，露出了强娃的脸。他说：“上车。”

拉开了车门，正对门的两个座椅空着。刘大虎往里一看，最后排坐着四个小伙，都是强娃的人。

他和小洪上了车。

车子启动了。

车子行驶过程中，不时可以听到后排地板上钢管轻碰的声音。

刘大虎问：“强娃，寻谁的事？”

这么多人、“家具”又叮当响，不用说肯定是寻事去了。

为了在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强娃手下显示自己的辈分，刘大虎还故意拍了下强娃的肩。

“去了就知道。”强娃说。面无表情、语气也淡冷。

车子飞快地驶在无人的街道上，竟然驶出了县城。行着行着，一拐头，向南驶入了乡道中。

奇怪，竟然是到乡下来做事？刘大虎想。

两道大灯划过无人漆黑的乡道，面包车依然开得飞快；不平的乡路使那些钢管“叮叮当当”碰的更频繁了，就好象在演奏一首好听的协奏曲。

看车子这直往南的趋势，这是要给河滩去啊？莫非是要寻哪个沙场的麻烦？刘大虎想。能开沙场的也都是在河滩附近几个乡的瞎娃，不过黑了厂里能有几个人，最多是有两条大狼狗。

面包车驶到了河堤上。

强娃说了声“停”，车子停了下来。

小洪打开了车门，车上的人都下了车；强娃的几个手下都提着钢管。

月光下，河滩上的树木、芦苇剪影历历；特别是芦苇，剪影在夜风中轻荡，简直可以做画；远处的河面上，也不时闪着亮银色的波光。

后备箱也被打开了，有人从里面取出了两把铁锹。刘大虎嫌自己手里没有家伙，过去接手想拿一把，人家却没有给。

强娃说声“走”，一帮人簇拥着刘大虎往河滩走。

这是干什么？刘大虎有些懵。除非是与人约架，不然跑到河滩上做什么？可现在不同于从前，无利不起早、才再不弄那些傻了叭唧为拼火而拼火的事情；因利益有纠纷，也是暗中下黑手——纵使雷老大与公安局有关系，也不能光明正大让关系难做、不好遮掩。

河滩的夜景虽然美妙，刘大虎的心情这时却不美妙起来。这时看到七个人簇自己在中间往河滩走，就算他脑子再笨也觉得有些不好起来。

刘大虎站住了脚：“强娃，这是做啥？”

“x别费话，快走！”强娃冷脸。

刘大虎知道事不好了。

“强娃，有啥话说明嘛。”刘大虎说，语气明显软了下来。

强娃没理什他，继续往前走。其余人撕扯着刘大虎。

人家要七个人，刘大虎便没犟，跟着继续往前走。主要他心里还有一丝侥幸，都是自己人，看啥事呢，要不是那个事就没啥说不开的；要不然他都要想办法跑啊。

脚下踩到了厚厚松软的河沙。强娃停下了脚步。

拿锹的两个手下不待强娃发话，已自觉地挖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