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百余弟子心神一振，正襟危坐，老生面无表情，十五个新生则是两眼放光，期待的瞧着叶道之。

叶道之走出大殿，负手而立，神情严肃，缓缓说道，“你们既来到灵武宗修炼，自是为了提升实力，不过工夫在自身，修炼得靠你们自觉，我帮不了你们，不过你们若遇到困惑，可以来和我讨论，只是，作为你们的主教，我希望你们闲暇时候可以想想，你们提升实力是为了什么。”

他在上方来回踱步，顿了一会儿，接着道，“我想，你们当中多数人是为了自己的王室、家族，还有的则为了出人头地，飞黄腾达，这没有错，只是希望你们将来身居高位之时，可以时常反省克制，不要因为私欲徒生杀戮。”

北风兀自句句听在耳里，皱眉沉思，心想这主教不传授修炼法门，反而让大家自己修炼，莫非这就是灵武宗的教学方式？

叶道之几句话说完，忽然道，“北风，沈锦年，还有李清娥，你们三人跟我来。”

说完，他兀自走出了七殿大院，李清娥，也就是九级灵力的黄裙女子，三人不明缘由，只好相继跟了出去。

叶道之带三人来到北面，在武炼七山当中一座山的山顶落下，负手而立，微胖的身躯看来却很挺拔有力，面对着前方深邃群山，缓缓道，“你们三人，是新生中出类拔萃的人才，甚至可以说是天才，如今分配到我的手下，却不知我能帮你们做些什么？”

他忽然这么问，令三人有些错愕，不知怎么回答。

叶道之道，“沈锦年，你先说。”

沈锦年道，“我来灵武宗，只为了增强实力。”

叶道之问道，“你天赋卓越，好好修炼，将来必然实力超群，但你为何想要增强实力？”

沈锦年低下头去，沉默不语，他活了十几年，向来只清楚自己要去做什么，但从来不清楚为什么去做，他没问过别人，似乎也从未问过自己。

叶道之叹了口气，道，“李清娥，你呢？”

李清娥淡淡微笑，俯首恭敬道，“回禀掌教，我也是为了增强实力。”

叶道之沉默半晌，却不再问为什么，摆手道，“你们两人回去吧，好好修炼，北风留下。”

两人闻言，兀自点头，转身离去，只剩北风默默站在原地。

叶道之道，“这世间大道悖乱，战火四起，民不聊生，不知何时才是个头啊。”

他转身眺望群山尽头的天际，也不知是在自言自语还是在对北风说，说完兀自长长叹了口气。

北风听他语气悲沉，似有哀伤遗憾之意，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接口，只好跟着他望向远处，但见群山苍莽，在深秋中也充满了盎然生机，虽有些树木已枯叶凋零，但更多的却是四季常青，又有红色枫叶，白瀑如洗，山间隐隐传出流水声音，悠扬悦耳，这一切，可谓河山大好。

只是这大好的河山之下，不知潜藏着多少危机，五域大陆，分分合合，战事连连，如今形成北域十三州、东域十五国、西域七属、南域十一郡、中域九城这样的局面，五域各自内战不断，时有边疆战士，浴血奋战，尸骨积山，血流成河，这是成就千古霸业的时代，但霸业总要用枯骨垫脚，一将功成万骨枯！

两人便这般望着远方，眼里俱是壮丽景色，心中所想，却各自不同。

良久之后，叶道之又是一口长气叹出，北风站在他身旁，听他连连叹气，不由也皱了皱眉，道，“掌教，你叫我留下，可是有何吩咐？”

叶道之道，“你看看眼前这连绵的群山，前方蔚蓝又高远的天空，它们美吗？”

北风道，“美。”

叶道之道，“可你是否知道，在这美丽的河山下，尘世里又有多少苦难正在上演？”

北风低下了头，看着脚下的大地，没有言语，他还从来没有想过这样的问题。

叶道之忽又问道，“你，杀过人没有？”

这就实在是个很明显的问题，作为杀手，怎么可能没有杀过人？

北风不假思索，抬头道，“杀过！”

叶道之接着道，“你有没有想过，你杀的这些人他们也有家眷妻儿，你杀了他们，他们的家人是否会很痛心？你杀他们的时候，又是否曾经犹豫过？”

北风道，“我杀人从不犹豫，因为我非杀他们不可！一旦犹豫，就连握剑的手也会变得迟钝的。”

叶道之道，“你为什么非杀他们不可？”

北风道，“因为他们都是该杀之人。”

叶道之道，“他们为何该杀？你杀的又是什么人？”

北风冷笑道，“我杀的，不过都是些危害国家安全的奸臣贼子！奸臣贼子，岂不该杀！”

叶道之皱眉道，“你到底是何来历？”

北风道，“既是外门弟子，便是平民，掌教又何须多问呢？”

叶道之沉吟片刻，舒了口气，道，“平民又如何？每个人都该有自己的来历的。”

北风道，“我的来历不用自己说，我想过不了多久全天下都会知道的，掌教自然也会知道，只是英雄不问出处，掌教现在又何必追问？”

叶道之缓缓点头，道，“这句话倒是不错，英雄不问出处，你觉得自己是英雄？”

北风俯首道，“弟子不敢。”

叶道之道，“那你认为，什么样的人才是英雄？”

北风思索半晌，道，“在弟子心中，保卫国家山河者，便是英雄。”

叶道之点了点头，道，“说得不错，不过不全对。”

北风不解道，“哪里不对？”

叶道之摇了摇头，道，“这个问题以后你也许自会明白的。”

北风只好沉默。

叶道之道，“我再问你，在你心目中，道为何物？”

北风道，“道？”

叶道之道，“嗯，这世间道有很多种，天道，人道？”

北风想了想，俯首道，“弟子惭愧，从未想过这个问题，一时半会儿也无法回答。”

叶道之道，“好，我可以等，希望你将来有一天能够回答我这个问题。”

北风点了点头，将这个问题记在心中。

叶道之道，“现在咱们来谈谈剑道，说到剑道，我想你多少了解一点。”

北风洒然一笑，他自小用剑，对于剑道怎可能没有自己的看法？

叶道之忽然踱出几步，一副疑惑不解的模样，未待北风开口，他又道，“那天我看你与王小宇在擂台上比试，你的剑法很奇特，那是一把什么剑？”

北风道，“只是一把普通武器罢了。”

叶道之深思半晌，皱眉道，“可是，那把武器好像让你进入了另一种状态，尤其是你的速度，提升了许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北风道，“我只是把胜负交给剑来决定，剑由心发，人随剑去，所以我在进攻过程中不会有任何犹豫，大概如此，速度才会变快吧！”

叶道之心中一惊，想了想，说道，“剑由心发，人随剑去……如此岂非正是人剑合一之境，可谓是剑道的上境了啊。”

北风俯首，谦虚道，“掌教过奖。”

叶道之沉思良久，道，“你倒是让我想起一个人。”

北风道，“谁？”

叶道之道，“十五年前，一个魔门少年，他的天赋旷世罕有，堪称妖孽，在十五岁的年纪已修炼到玄境四重，可惜身怀逆灵，英年早逝，否则以他的天赋，很可能会步入灵境的。”

北风大惊，想起在笑儿那里看到的少年画像，也就是笑儿当年的心上人，忍不住问道，“掌教，那少年长得什么模样？”

叶道之道，“倒是和你长得极像……”

北风道，“他使用的是什么武器？”

叶道之怔了怔，道，“岂止是武器，他使用的，乃是一把上古灵器。”

北风道，“灵器？什么样的灵器？”

叶道之听他连连追问，皱眉道，“怎么，你为何对他如此感兴趣？”

北风愣了愣，道，“弟子只是惊叹他的天赋，所以才会好奇。”

叶道之舒了口气，道，“罢了，这件事说来话长，以后有机会再慢慢告诉你吧。”

北风道，“那他最后是怎么死的？”

叶道之皱眉道，“你怎么还问，我刚才不是说了么，他身怀逆灵，自然是逆灵发作而死，你知道什么是逆灵么？”

北风愣了愣，只是挠头，却不回答。

叶道之道，“这些事，以后你慢慢都会知道的，今天叫你来，就是为了要告诉你，无论你的天赋如何强，将来修为如何高，你都不要得意忘形，迷失了自我，更不要妄生杀戮！”

北风听他今天反复说这句话，心想，我要杀的人都是该杀之人，再不然就是想要杀我的人，我为了自保不得不杀他们，如此当然不算是妄生杀戮，我又不是魔门中人，又怎会妄生杀戮，残害无辜？

这样想着，便答应下来，道，“弟子明白了。”

叶道之点了点头，道，“嗯，你也回去吧，好好修炼。”

北风道，“弟子遵命！”俯身退了下去。

叶道之独立原地，仰头又向对面的群山远处望去，一望许久，又是皱起眉头，长长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