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福宫里，胤禟胤俄等人给良妃请过安之后便不再扰她休息，都摞到大厅里坐下闲聊了。胤禩默默地坐着，捧着手里的茶杯出神。想到额娘失望黯然的模样，他就无法不恨乾清宫里的那个人。所以在说出那句，“难道除了已经去了的孝懿皇后，其他人都不是你的妻子”的时候他并不后悔。但是在看到那个人眼中一闪而过的不屑和冷笑的时候他才想起来。可不是么，他的额娘的确不是他的妻子，只不过是一个被他一时兴起临幸的女人而已。身世卑微的足以让身为君王的他感到耻辱。想来，若不是额娘运气好怀孕了，只怕是早就不知不觉的消失在这个冷寂的皇宫里了。

“八哥，别想得太多了。”胤禟看着胤禩道。

胤禩淡淡的一笑，很有些厌倦的味道，道：“还有什么好想的，天家无亲情，不是早就知道的么？”可是若是这样，皇阿玛对四哥对玉格格以及当初对太子的偏宠又算什么？

“那个玉格格……四嫂倒是好胆量，皇阿玛发怒的时候就连宫里的娘娘们也没人敢上前去触龙须，今儿倒是亏得她替咱们求情了。”对于在雨里跪着胤俄可没有什么喜爱，因此对黛玉还是很是感激的。胤禟冷笑道：“你以为她是为咱们求情？她不过是舍不得老四罢了。”胤俄看了看他，怔了怔道：“就算如此，也是好胆量。要是咱们府里的那些女人，哪一个敢去求情？只怕是八嫂也没那个胆量吧。”胤禟也是愣了一下，有些不甘的道：“可不是么，老四的命一向比咱们好。”明明生母出身卑微，却被抱去给孝懿皇后养大。这么默默无闻了几十年，如今倒是成了他们这些兄弟里面最大的赢家。就连取得妻子也比别人好！胤禟在心里嫉妒着，他却没有想过，当初孝懿皇后病逝，胤禛被生母所弃，独自一人在宫中挣扎的艰难。这二十多年被康熙处处苛责的痛苦和压力。

这时节的雨是一阵一阵的。眼看着天晴了，胤禩放下手中的茶盏淡淡道：“走吧，该出宫了。一会儿留完了又有话说。”其他两人也没什么异议跟着起身，正要进去向良妃告辞，却听到外面有人高声道：“圣旨到！良妃卫氏接旨。”

众人都是一愣，这个时候还能有什么旨意？胤禟心里想着会不会是给良妃晋封的旨意。若是这样对八哥来说也不算是坏处。但是隐隐的又觉得不太可能。正出神间，就见胤禛和黛玉一道走了进了，黛玉手里捧着的正是装圣旨的明黄色盒子。黛玉看了一眼在大厅里的几个人，轻声道：“良妃娘娘身子不便，这道旨意可由八贝勒代接，就不必起身了。”

胤禩谢过，这才跪听圣旨。黛玉打开圣旨也是愣了一下，才道：“奉皇太后慈谕：良妃卫氏出身低微，德行不修，特降为嫔。钦此。”

什么？！跪在地上的几个人都愣住了。胤禟道：“从来都是听说病重的时候加封的，从来没听说过这时候还要贬位的。皇阿玛这是什么意思？”胤禛站在一边护着黛玉，只是淡淡地道：“这是皇阿玛的旨意，九弟若是有什么不解的地方，不妨自己去问皇阿玛。”一句话堵得胤禟恨恨的瞪了他半点也说不出来什么。只得哼了一声背过身去不看他们。

许是今天的事情太多，胤禩已经没有太激烈的反应了，只是淡淡道：“儿臣领旨谢恩。”黛玉秀眉微皱，她看见了胤禩眼里一闪而过的恨意，有些迟疑康熙这么做到底对不对。可惜这些事情却不是她能够决定的，只得道：“八弟请起吧，还有……一道旨意要请良嫔娘娘单独一个人接，还请恕罪。”

胤禩淡笑道：“额娘已经如此了，皇阿玛还是不肯放过她么？这道旨意还是我这个做儿子的代接吧。”黛玉握着手里的圣旨，摇头道：“皇阿玛亲口说了，这道旨意只能由良嫔娘娘自己看，任何人也不得过目。”这一会儿工夫，里面的良妃已经听到了动静，被两个宫女扶着走了出来。胤禩脸上神色一变，连忙上前扶住她道：“额娘，你怎么出来了？”黛玉与良妃已经有数年不曾见过面，再次见面却见良嫔原本如花的容貌已经憔悴的不成样子，只是眼底还带着一丝光芒，看着大厅门口道：“可是皇上来了？”在没有看到康熙的身影之后眼里的光彩渐渐淡去。

胤禩扶着良妃到一边坐下，良妃这才看向黛玉和胤禛，笑道：“玉格格，咱们好几年没见了。”黛玉点头福身行礼，“娘娘安好。”两位微笑着看着两个相依而立的身影笑道：“还是雍亲王好福气，娶到玉格格这样的佳人。”许是想到了自己那个高傲的媳妇，良妃有些惆怅的叹了口气。黛玉上前将手里的东西送了过去，良妃推开胤禩和身边宫女的扶持，打开那张明黄的缎子来看。却在瞬间脸色发白，几乎没什么肉的手也开始发抖胤禩离得近，自然看到了良妃的不对劲，想要上前查看，“额娘，你……”良妃道：“不要过来。”紧紧地将黄绢握在自己手里不停地咳嗽起来，过了许久终于平息了一些，良妃才对黛玉道：“请玉格格转告皇上，臣妾明白他的意思了。玉格格……有一事相求，还望你答应。”

黛玉有些担忧的看着她道：“娘娘请说，若是帮得上忙自然责无旁贷。”

良妃点点头道：“八阿哥从小便不是养在我身边的，但他是个孝顺的孩子。以后若是有什么得罪的地方，还请格格转圜一二。还有雍亲王，一切都是我的错，请王爷不要怪罪胤禩。”说完又是一阵猛咳。胤禛对于她这一番话自然有些不解，但是人都成这样了也不是细问的时候，只得道：“娘娘放心便是。胤禛和八弟总是兄弟的。”良妃这才点点头，由着宫女扶进去休息。胤禩脸色也不是很好，对着两人点了点头便跟了进去。完成了康熙吩咐的事，黛玉也不想在宫中多留，便和胤禛出宫去了。

当晚，良嫔薨。以嫔礼葬于景陵妃园寝西北角。

良嫔去世后，胤禩很是颓废了一段时间。又有几次顶撞康熙被斥，更是显得朝中八爷党失宠，反倒前段时间同样顶撞康熙的十四皇子胤祯渐渐得宠，六月晋贝勒。

“四哥，你不好奇皇阿玛为什么这样对良嫔吗？”看着胤禩苍白着脸和他们告别，黛玉问道。

胤禛摇头道：“皇宫内院的事情还是不要好奇的太多比较好。皇阿玛怎么想的也轮不到咱们去猜测。”黛玉笑道：“我不信四哥从来没有命人去查过。”胤禛也不瞒她，只是笑道：“宫里毕竟是皇阿玛的地方，有些事情他不想让你查，就是暗阁也不一定能查得到。”黛玉眨眨眼睛，道：“四哥想要查过什么吗？”胤禛笑道：“那时候还年轻，有了点势力就难耐不住了。我让他们去查一些皇额娘生前的事，后来被皇阿玛狠狠地训斥了一顿。”

黛玉看着她道：“良嫔和皇额娘有关吗？”

胤禛点头道：“良嫔原本不过是个辛者库的贱籍，按理说是不能再宫里走动的。你说她是怎么遇到皇阿玛的。后宫里想要保住孩子何其困难，她又是怎么平安生下胤禩的？要说她真的有表面上看来那么无辜，很难有人相信。我还记得……我记忆中，皇阿玛和皇额娘唯一的一次争执，就是因为这个良嫔。”那时候他也不过四岁多，很多事情都不能理解，长大了能理解了却又忘了不少，但是他还是记得那次皇阿玛和皇额娘争执最开始的原因。大概也正是因为这样，这些年来若有若无的他就有些疏远良嫔所生的胤禩。

“既然有关皇额娘的事，皇阿玛为什么不让查？”

胤禛摇头道：“良嫔一个人是做不了那么多的事情的。她背后一定还有人。只是不知道这个人到底是什么身份。也许皇阿玛知道吧。”黛玉侧着头想了想道：“好吧，皇阿玛不让查咱们不查就是了。也许皇阿玛想要自己告诉我们呢？”胤禛点点头，赞同黛玉的话。皇额娘已经去世这么多年了，无论他有什么怀疑都可以等，等到真相水落石出的那一天。

黛玉回过头，看着胤禩萧索的背影消失的地方也只是淡淡的叹了口气。皇宫这地方，可怜的人太多了，却也由不得她多做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