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彬不啻一笑，“你也不要总一张‘扑克脸’，好像全世界都欠你似得……”
杜迦南再不回答，转过身，视线透过总裁室磨砂玻璃的透明边缘。
外面，早已人去茶凉，空无一人。
八点三十分，金马集团竞商会现场，最后一批参加竞商会的公司代表步入会场。
这半个小时，既给足了金马集团面子，又不失各竞商公司风度。
恩彬叶悠悠二人，一左一右挨坐杜迦南身旁。精雕细琢的红木大方会议桌斜对面，坐着的便是韩池燚。
叶悠悠眼角余光迅速瞥过对面。韩池燚身边的秘书，毫不掩饰脸上的诧异，只愣愣盯着她看，韩池燚则满脸带笑，目光不着痕迹地掠她脸庞。
叶悠悠心下一沉，慌乱间拉过手袋，拿出策划，递到杜迦南手边。
微微侧首间，却迎上一双略带讥讽的眼眸，唇角弧度稍稍牵起，冷笑依稀可见，视线游走在对面和自己之间。
“杜总……这是最终修订好的策划……”叶悠悠心中一阵躁动，本以为一潭死水的心湖再不会凭澜起波，可眼前这人，也许不论多少岁月碾过，不论多少人事变迁，只消一个眼眸，便可使她辛苦经营多年的防备，轰然倒塌。
金马集团举办此次竞商会，意在为其筹备多时的游戏改编剧本《雨逆殇》挑选最佳传媒合作伙伴，以便择日开机拍摄。
负责主持此次竞商会的是金马集团影视总经理兼首席执行官张铁生。
九点整，张铁生携两名近身总监及三名专业顾问快步进入会场坐定，一番寒暄过后，投标竞商正式开始。
“众所周知，蔽司在招商竞标时即再三强调，对《雨逆殇》的画面要求相当高，所以我们的问题是，如果和贵公司合作，贵方打算如何为画质造势？”
“《雨逆殇》是典型的小投入长线片，蔽司对合作伙伴的资金实力要求非常高，所以请问如果片子一经投放市场，短时间内无法达到资金回流，贵公司会怎么处理？”
“在《雨逆殇》赞助和演员设定方面，如果蔽司坚持换掉贵公司预设的赞助商和偶像派演员，坚持聘请一线导游及演员，贵公司对此有什么看法？”
不过短短半小时，原本落座会场的二十余家传媒公司到最后只剩下一半无余。
商场如战场，游戏规则是，如果你不能在规定时间内回答出规定问题，那你就必须收拾东西走人，没有任何转圜余地。
看着一波又一波精英黯然摇头退出会场，叶悠悠心下不禁感喟，也许只因一个问题上的略微哽咽，整个公司上上下下几个月的心血就会付之东流。
送走又一波人离毕，从商会一开始便一言不发到现在的张铁生突然起身。
“上半场商会就到此为止，各位请前往餐厅用餐，用餐完毕后请在专属休息室休息，下午商会开始前我们会派人去请各位贵宾。”
午餐后，金马集团特地为每个前来参加竞商的公司准备了专属休息室，以备各公司高阶员工商讨竞商事宜。杜迦南恩彬二人只些微进食完毕，即进入休息室共商大计。
“今天这场竞商会，你有何看法？”杜迦南临窗眺望，双手反扣在背，冬日里和煦暖阳直射冷峻淡然的面庞，朦胧间令人无法看清他真实的表情。
“金马集团今天是有备而来。”
恩彬支手托腮，静静坐在沙发里，简明扼要答道。
“怎么说？”杜迦南微微侧首。
“金马集团今天提出的问题个个刁钻刻薄，出人意料，有意为之的痕迹很重。”
“有没有想过原因？”
恩彬眉头紧蹙，沉吟半晌无果。
整个休息室异常安静，只听见墙上分针沙沙抖动的声音，二人皆是沉默不语，各怀心事。
“咚咚咚。”熟悉的敲门声渐次响起。
杜迦南唇角微弯，一丝笑意从眸间划过。
“进来。”
“总裁……总监……还有半小时竞商会就要开始了……”
叶悠悠手捧策划书和笔记本，安静垂眸侍立在办公桌旁。
“如果没有要修改的地方，我就去准备策划的复印件了。”
杜迦南唇齿间笑意更浓，饶有兴致地上下打量她一番，慢条斯理道。
“你过来。”
叶悠悠闻言，一瞬的犹疑，微微抬头看去，迎上的是略带笑意的目光。
脸颊一时间火辣烧起，叶悠悠迅速低头，满心疑惑，犹豫定在原地，不知进退。
“我让你把策划拿过来！”
声音里原本的温存瞬间退去，现如今，一字一句皆冷彻冰底。
话音未落，叶悠悠赶忙快步上前，双手恭敬奉上文件。
杜迦南一手接过策划，一手迅速抽出钢笔，果断修改起报价细则。
着眼于此，叶悠悠也迅速打开笔记本，跟随杜迦南节奏在电子稿上做起修正。他每做一处修改，即便再细微，叶悠悠也几乎能完全同步地完成对电子稿的修改，两人默契行事仿佛早已共事多年，几乎是同一时间，两人分别完成了纸质稿和电子稿的修改，看得恩彬瞠目结舌呆若木鸡。
杜迦南微抬左手，扫一眼腕表，“我们先去会场，你动作快点。”
言毕，拉着尚处于惊愕状态中的恩彬迅速赶向会场。
叶悠悠麻利地将策划重新排版完毕，将有问题的张页从旧版里抽离，夹添进修改好的新张页。
几欲重新装订被剥离的封面，脑海里瞬间闪过韩池燚满带微笑的脸庞和有意无意扫过自己的视线。
叹一口气，放下手中封面，叶悠悠收拾好东西，快速离去。
匆忙赶到时，下午的竞商已经开始。
绕外场走至杜迦南身边，“不好意思，我迟到了。”
杜迦南微微颔首，接过她递来的策划，轻放手边。
叶悠悠扫一眼对面，韩池燚脸色突变，对一旁克里斯汀耳语几句，克里斯汀急忙掏笔，在策划上勾划起来。
杜迦南不动声色收敛视线，轻轻端起桌上茶杯，呷一口清茶不语。
商会过半，张铁生视线终于缓缓落定在杜迦南肩头。
“杜总，张某久仰大名。”
“不敢当，和您比起来杜某不过晚辈而已。”
“诶~~杜总太谦虚，早就听闻杜总你年少有为，今日能得一见，必定要让我们这把老骨头看看长江后浪推前浪的气魄啊！”
“哪里哪里。”杜迦南浅浅一笑，以指轻叩桌面，叶悠悠会意，恭敬递上策划。
“蔽司愚见，有不足之处还望张总不吝赐教。”
张铁生随手不过翻了几页，便放下手中策划，笑意盈盈。
“杜总开这个价，不怕张某高攀不起么？”
杜迦南轻放下手中青瓷杯，淡然一笑：“张总您的《雨逆殇》追求完美的画质，精湛的演技和高回报的投资。要达到如此高要求的制作，精良的团队、雄厚的资金和颇具实力的平台三者缺一不可。杜某如果放松底价，不但不能保证质量不提，还未投入制作的《雨逆殇》只怕也难免会被低层媒体归入等闲之列。现如今，既能保证片子质量又能在前期为其免费造势，相信这样的好事，张总你定不会错过。”
“哈哈哈！”张铁生起身离座，走向杜迦南“人人都说madax总裁机敏干练，今日一见果名不虚传。”
杜迦南也迅速起身，微微颔首，躬身致谢。
“希望《雨逆殇》能为我们两家公司以后的合作开个好头啊！”
“定不负张总厚望。”两人双手交握在一起。
韩池燚冷笑一声，起身吩咐克里斯汀留下收拾东西，带着vogue一行人迅速撤离会场。
回到madax总裁办公室时已近傍晚，天色渐渐阴沉下来。
“让你查的东西怎么样了？”
“我也是刚收到的消息……我们的报价居然是所有底价里最高的……”
“嗯……”杜迦南眉峰紧蹙，低低沉吟。
“我还是不明白张铁生到底怎么想的。他的吝啬在业界是出了名的，这次他居然愿意接我们这么高的报价，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亲身经历，就是打死我也不信的……那些什么甘愿为《雨逆殇》一掷千金的鬼话，也最多就骗骗外行……”
“嗯……那些话……不过是冠冕堂皇地讲给别人听罢了……”
“你中途抬高低价是什么原因？你怎么确定他会接受这么高的报价？”
“我从没想过要他接受我的报价，这单生意我本不想做。”
“什么意思？”
“竞商会上半场，金马集团抛出来的问题个个一击致命，正抓各公司要害，一看就是早有准备。”
“那金马集团不就相当于亲手把前来竞商的公司一个个都赶走吗？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思前想后，只有一种可能。”杜迦南转身，嘴角微微斜翘牵起一丝明灭笑意。
“张铁生早就已经把他感兴趣的公司圈定，留待下午再竞，上午众人不过陪他演一场戏罢了。”
恩彬越听越糊涂。
“那他干嘛绕这么大弯子？直接回绝掉他不感兴趣的公司不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