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一章形同陌路
急促的敲门声响起,打断了他们的对话,也打断了王羡的思绪和担忧。
崔长陵转头沉声问了句谁,浓墨的声音就传进了屋里来。
他愣了下,起身要去开门的,王羡快了他一步,早在他刚要起身时,已经三步并作两步跨向了门口方向去。
崔长陵看她走路的模样,下意识的拧眉。
等回了京城,得叫她换上女装……实则他还没见过王羡女装的模样。
细窄的裙子长而及地,越是往下走又越是宽,正把腰身显出来,再配上禁步——是了,要紧的是得叫她把禁步带好了,这样子横冲直撞,脚下生了风一样,时间长了,养成这样的习惯,再要改回来,得花更长的时间才行。
所以平日再家里,没人的时候,得叫她老实些。
崔长陵正这样想着呢,王羡那里已经拉开了房门叫浓墨进来。
他倒也乖觉,进了门同温祈道做了个礼,站在那里掖着手便不说话了。
温祈道对崔长陵身边服侍的奴才不大了解,从博陵带走他的时候,他还太小,身边儿贴身的小厮年纪跟他差不离,他一个也没留神,后来他又回博陵,一别七年也没见上几面,今次不是为着事情复杂的很,他也不会露面。
这个浓墨,看起来倒的确机灵的很,大约也是崔长陵自个儿调教的好,支使起来才更顺手。
崔长陵见他不吱声,掩唇轻咳一回,清了清嗓子才问他:“怎么了?”
“襄阳来人了。”
他此言一出,屋中众人便都来了精神。
先前为着崔长陵这本奏折的事儿,个个心事重重,王羡甚至垂头丧气的,屋里的气氛实在是诡异又压抑的厉害。
这会子浓墨上了楼进了门,说襄阳来了人……
襄阳能来什么人呢?
通安客栈的人这时候特意到南漳来找崔长陵,多半是庾子惠安排的时间到了,这是送襄阳官员的罪证来的。
南漳县一众官员在县衙大牢里关了这半个月,别说栾子义,其实连崔长陵自己也都快没了耐心。
审还得照常审,但他自己知道都是走个过场,自己也懒得上心,还得表面上装样子,实在叫人心生厌烦。
当下崔长陵腾地站起身来,带的身下那张圆凳一晃动,打了几个摆,敲在青灰色地砖上发出一阵的闷响声。
温祈道拢了眉峰:“人就在楼下吗?”
“奴才带了他们上楼,在楼口那儿等着,没叫过来呢。”浓墨低眉顺目的,温祈道问什么,他便答什么,那姿态,同他侍奉崔长陵时,是一般无二的。
崔长陵本来要出门的,为着温祈道问了这样一句,他才收住了脚,倒也没去叫浓墨,反倒是转过身来,犹犹豫豫的看了温祈道一回:“夫子要当面问问他们?”
连王羡都听出这话不对味儿的,不像是要请温祈道来问话的,反而像是劝他回避……
崔长陵对温祈道是十分尊重的,不要说见了面后如何,便是从前两个人没见面时候,崔长陵言谈之间,对温祈道的敬重也一览无遗。
他怎么会劝温祈道回避?
“夫子……”
王羡才要开口,温祈道已经笑着回了崔长陵:“我没什么好问的,你们去吧,我歇会儿神。”
他这样说,也真是这样做,话语中喜怒不辨,脸上的表情更没什么变化,王羡自问功力不够,是瞧不出温祈道目下心情如何的,而且他已经从拔步床上起了身,脚上趿拉着高齿木屐,往梢间的红木床而去了。
崔长陵嘴角动了动,王羡知他这是有话想说,可话到了嘴边,他全都给咽回了肚子里去,临了了,温祈道那头床上的幔帐已经放了下来,他也没把那句话说出所以然。
……
出得门来,王羡耷拉个脑袋跟着他走的有些远,也不知温祈道是怎么想的,挑的房间就挨着她,反而离崔长陵那一间远的很。
这驿馆楼上的房间,围起来正好是四四方方的,崔长陵的房间和温祈道选的这一间,正好面对面,要绕过这四方的一半,把这走廊走完了,才能到。
其实说来也就那么点儿路,但明明崔长陵旁边儿的房间都是空着没人住的……
“你最后那样说,温夫子不会生气吗?”
崔长陵一怔,旋即回了她一句不会:“来的人是通安客栈的,那是陛下的亲信,再不济也是庾子惠的亲信,朝廷的事,跟你我说无妨,夫子他毕竟不涉庙堂,平日里言青书信告知,那是人家家书上的事儿,倒无妨,但要说客栈来人与我说襄阳事,夫子还当面坐着听,那不大好。”
王羡只是觉得,这样弯弯绕绕的,绕的人头昏脑涨。
他们一个个都有上百个心眼子,一件事,千回百转的,不知道在心里过多少个过。
她还傻傻的在思考,他们就已经有了主意。
所以温祈道他也不是生气,更不会为这样的事生气,崔长陵现如今在朝堂中,那也是身不由己,并非不愿与他这个夫子亲近了。
只是温祈道的背影,显然还是带着一股子失落的……
“话虽然是这样说,可我想,温夫子一定更希望你叫上他一起,听听他们怎么说。”王羡唉了一声,声音拖得很长,这样的叹息,一旦把音调拉长了,听来就更是幽怨惆怅。
崔长陵不是没看见那样的背影,眼下叫她这一声强调弄的,心里更是七上八下,不是说如何不安,只是觉得很对不住夫子。
十二载的陪伴和教导……
他记得随阿耶派来的人回博陵的时候,夫子曾说过,此一别山高水长,再相见,你我师生间,好歹要留些情分在才好。
彼时他不懂,其实这七年间,他都不懂,总觉得夫子当初离别时的那一句太过无情了,十二年的情分,如何就成了好歹留一些呢?
可如今,他恍然大悟。
会有今日情形,夫子早就想到了吧?
他在朝中身不由己,夫子是闲云野鹤不便多参言朝堂政务——形同陌路这四个字,千万根针似的密密麻麻的刺痛了崔长陵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