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二章河东柳氏
不必历经风雨,是因为有人会为她遮风挡雨,头顶的那片天,始终有人会替她撑起,从前是父兄,现下是夫子,将来会有夫主……
这些日子,王羡总是会妄动心念。
夫子和夫主不过一字之差,却是天壤地别。
她渐次生出贪心,想改变这一字之差了……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或许就是那天二哥突然提起,什么是她想要的?她又是如何看待崔长陵的呢?
后来她细细的想过,才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其实二哥猜准了她的心事,是她不愿更不敢承认而已。
这样的话从崔长陵口中说出来,叫她喜忧参半。
她略低了低头,看起来低眉顺目的:“我倒更愿意跟着夫子见见风雨什么样。”
“你有悟性,也有上进心。”临近了驿馆门口,他才终于揉了她的脑袋一回,“一会儿回去先歇着,这回到了南漳,足够你好好歇上几日的了。”
她刚想要应他的话呢,突然就咦了一声:“好好歇几日?夫子不打算办案子了啊?”
“嗯?”
他带着调笑打趣的意味,短短的一个音调,就是在反问她了。
她也跟着噗嗤一声笑出来:“看我,又糊涂了。只是面儿上总要装装样子吧?而且栾县令这个人……”王羡一抿唇,“我是觉得,夫子查一查他比较好。”
“当然是要查的。”崔长陵沉了沉声,“那些贪污的官员并没什么可查的,该怎么做我有分寸,就是这个栾子义,说起来我也起了好奇心,想知道,他到底都干过些什么,才会有了今日的古怪举动。”
果然是他什么都能想到,压根儿不必她来提醒。
她一下子放松了下来,先前一味的紧绷着,从知道他接了这个旨之后就没有真正安心过,现在却一下子得到了安定。
因为王羡心里明白,有庾子惠和崔长陵二人联手,根本就没什么好担忧的。
……
在南漳驿馆的日子,过了有那么五六天,王羡就顾着吃喝玩乐,偶尔也会跟着崔长陵到府衙去一趟两趟的。
之前被崔长陵发了话先行收押的那些官员,所有的贪污罪证,都一点点的被挖出来,摆在他们面前,由不得他们不承认,但之后崔长陵要做的顺藤摸瓜,却还没有开始着手。
这一日两个人在驿馆的一楼大堂吃早点,浓墨从外头匆匆进来,脸色也不怎么好看。
崔长陵一斜眼正好瞧见了,面色倏尔凝重起来。
王羡是背对着浓墨的,但是她和崔长陵面对面的坐,一勺子汤刚送到嘴里去,正要夸两句,一抬头,看见了他神色有异,心下咯噔一声:“夫子?”
崔长陵朝着她身后努了努嘴,她回过头,于是心愈发往下沉了。
早点是没再继续吃的,两个人一前一后的上了楼,浓墨紧跟在其后。
崔长陵住的那间房,在二楼最拐角处,没什么人会打扰到,等进了屋坐下,他才沉声问浓墨:“查着什么了?”
“大概就在咱们到南漳的前三天,栾县令安排了一批歌姬舞姬,送到了襄阳城中。”
“前三天?”王羡低呼出声,时间挨的也太紧,“夫子,这会不会和栾县令的古怪有关联?”
他想来八九不离十,故而脸色越发难看起来:“送给谁的。”
浓墨拉平了唇角,犹豫了大半天:“广阳王。”
王羡分明听见了骨节响动的声音,侧目看过去,发现崔长陵的左手捏在四方黑漆小案的一角,猛然收紧了。
“栾子义和广阳王是有往来的?”
“还在派人继续查,”浓墨吞了口口水,“要紧的还不止这些……那些歌姬舞姬,看似是送去供广阳王消遣的,可是去查消息的人却发现,这些人,几乎全是从河东来的。”
“哪?你说从哪来的?”饶是一向沉着如崔长陵,也终于坐不住了。
他腾地站起身:“怎么会是从河东来的?”
“奴才刚知道,也吓着了,但确实是从河东来的,而且……培养这些歌姬舞姬的那处楼子,背后的主人,好像跟河东柳家,还有些瓜葛……”
果然是,河东柳氏吗?
坐在一旁的王羡只觉得毛骨悚然。
她犹记得,崔长陵说过的,那日陛下曾问过,这位殿下,和秦王,会不会还有什么牵连。
而崔长陵自己,也怀疑过,甚至庾子惠、谢泠,包括他二兄在内,全都怀疑过。
秦王殿下的那位王妃,不就正是河东柳氏女吗?
河东柳氏一族虽早已衰败,可总还有旧部。
她读话本,也看过兵书,听四兄和六兄他们讲得多,行武的人讲义气二字,其实说白了是认死理,柳家的旧部,哪怕是柳家败了,败的还那般不堪,在他们心里,也仍旧愿意为柳家人效力。
“浓墨,你带着庾子惠的信,去一趟襄阳城,要你亲自去,别再交给底下人去做。”崔长陵眼底聚拢着阴鸷,脸上也写满了阴森二字,“叫客栈的人着手查,送到了广阳王府的歌姬和舞姬,都是什么出身,到底和柳家的旧部有没有关系。还有那个楼子,我要的不是好像,而是确切的消息。”
“那郎君先前说,这两日就着手办顺藤摸瓜这一茬,暂且搁下来吗?”
他说是,不假思索的:“我还要留在南漳,等查清楚了这些,再决定下一步怎么做。”
浓墨明白过来,颔首应下来。
庾子惠在他们离京前写过一封信,说是在襄元遇到棘手的事情,可以拿着信到通安客栈去找冯掌柜,他会尽全力帮忙,而那封信,一直是浓墨贴身在收着的。
这会儿得了崔长陵的话,他脚下不敢耽搁,生了风一样拔脚就往外走。
“等等。”崔长陵叫住他,“我写封信,你去襄阳的时候,带给冯掌柜,让他送回京,交给谢泠。”
浓墨刚要说好,啊了一嗓子:“给谢四郎君?”
崔长陵平视他,没说话,脚尖儿一转方向,往书案前步过去,约莫有两柱香的工夫,只见他手中狼毫收了最后一笔的势,又装好信封,才重又步至于浓墨面前,递了过去:“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