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129 争执
作者:来杯冰阔落吗      更新:2019-11-26 09:24      字数:5052

她的贴身宫女彩釉小跑着过来,说:“夫人,王后娘娘往紫宁宫来了!”

珥宁并不诧异,她从小长在王宫,见多了后宫女人的真情假意,她腹中孩儿横空出世,楚楚身为后宫之主,不管是来关怀或者来示威,都是应该的。

“扶我起来。”她自有孕以后,便一直感觉身体疲累,没有其他事情的时候,她通常都躺在榻上安心静养。

两个女人相见,彼此第一次认真打量对方。

楚楚犹记得去年除夕,宣平门放灯的时候,她对珥宁卑躬屈膝,珥宁却不屑一顾的高傲模样,珥宁自然也记得,是以心中有些忐忑。

“见过王后娘娘。”如今卑躬屈膝的人换成了珥宁,她动作十分缓慢,深怕伤到了肚子里的依靠。

珥宁是公主出身,王孙贵族的气质是刻在骨子里的,而楚楚只是从小被养在寺庙里的姑娘,纵然清绝出尘,却少了那份母仪天下的威严,是以二人碰面,更有王后的气质的人却是跪在地上的珥宁。

从前楚楚并不看重宫规,在她的世界里也只有司马恪一人,是以珥宁傲慢无礼从来不来请安,她也并不在意,但那都基于珥宁不能冒犯到她的利益,如今珥宁已经先她一步有了孩子,她便不得暗地里和珥宁较量一番。

两人尴尬的沉默了很久,直到芝儿在楚楚耳边提醒道:“娘娘,该让宁夫人起身啦。”

楚楚清了清嗓子,先于主座坐下,才对珥宁道:“宁夫人请起。”

珥宁到底是从小长在宫里,说话行事也都十分有度:“不知道娘娘过来,有失远迎,失礼了。”

楚楚:“不怪宁夫人,是本宫来的突然。”

“不知道娘娘此来?”

“啊,宁夫人有孕了,须得好好照看身子,本宫过来瞧瞧你这紫宁宫缺不缺什么。”

“多谢娘娘挂心,有娘娘主持照料后宫,妾身宫里一应齐全,不曾缺什么。”

珥宁话说得得体,楚楚听着也舒心,抚了抚自己的衣摆说道:“那便是好,你这肚子里可是陛下的头子,陛下看重得很,吩咐本宫好好照顾,你若是缺什么,想要什么,派个人来支会一声就是,万不可委屈了孩子。”

“是,臣妾谨记。”

“本宫瞧你这紫宁宫里似乎短些人手,明日就让崔大人替你选几个机灵的过来。”

“谢娘娘。”

“嗯。”楚楚顿了顿,又道:“昨儿个本宫还跟陛下提起,想带着宁夫人去法华寺上香祈福,愿天佑你的孩儿平安,也感念天眷,宁夫人愿意同去吗?”

珥宁自然心存狐疑,她就是在后宫女人的尔虞我诈中存活下来的,岂会单纯的以为楚楚是个仁慈的王后?就算她是,珥宁却还是要怀疑的。

但王后和陛下的恩爱全国皆知,家中也是显赫,珥宁又哪里得罪得起王后娘娘?就怕今天说了不,往后日子过得更苦。

“多谢王后关怀,臣妾一切谨遵娘娘的安排。”

楚楚满意的笑了笑,说道:“好,过两日吧,本宫会派人告诉你行程。”珥宁温顺的点了点头,楚楚虔诚的双手合十,说道:“诚心求佛,需得焚香诵经三日,你也让底下人早做些准备。”

她说着站起身来,准备离去:“好了,就不叨扰宁夫人了。”珥宁想送一送她,楚楚却道:“宁夫人身子不便,不必远送,留步。”

珥宁垂首恭送她,直到她行远,珥宁才看向她的背影,有些心神不宁,总觉得和楚楚一起去上香不是件好事。

她在屋里团团转,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最后只有求助于司马恪,她拉过彩釉道:“你去德政殿问问陛下今夜过不过来。”

彩釉领命去了,不一会儿回来了,说陛下今晚不过来。

珥宁便有些慌了,又说:“去小厨房看看有什么补汤没有,拿些过来,随本宫一起去趟德政殿。”

“是。”

主仆几人顶着骄阳,来到德政殿,却是被崔诏拦下了,说:“夫人请稍候,待奴才进去通传陛下。”

不一会儿,司马恪召见了她。

但他已然没有了那夜的温柔,只顾忙着手下的地图,甚至没有抬头看她一眼。

珥宁往前一跪:“陛下”

司马恪依旧无暇分心,抖了抖手中地图,道:“你不好好在紫宁宫里养胎,四处瞎跑什么?”

珥宁道:“臣妾来见陛下,怎么能说是瞎跑呢,想着让孩子多见见陛下,往后兴许也能长得如陛下般英明神武。”

司马恪提起笔在地图上圈圈点点,好一会儿没有说话,似乎忘记了堂下还跪着个人,珥宁悄悄看向司马恪,发现他手中拿着的,正是尤曲的地形图。

她心口一阵难受,却很快调整自己,尽力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陛下处理政事辛苦,臣妾特备了盅补气的药膳,还望陛下百忙之中,也要珍重龙体。”

他动了动手指:“放下吧。”

她自彩釉的手中解下汤盅,倒了一碗放在他手边,便站着没动。

司马恪:“还有什么事?”

珥宁小小沉思一番,说道:“陛下,今日王后过来说想带臣妾去法华寺上香。”

“是有这么回事,王后在孤面前提起过,怎么了?”

珥宁道:“臣妾听说法华寺距建安甚远,又需得爬山,臣妾自有孕以来便一直觉得身子沉得很,怕不能忍受行路颠簸……”

司马恪:“孤的孩子,哪有那么脆弱?但山路难行倒是真的,你若是担心,多带上几个御医同行伺候着。”

“可是御医嘱咐臣妾需得多静养……”

司马恪未语。

珥宁看他不说话,于是小心翼翼的说:“不在宫里,臣妾总担心外面有危险呐。”她话里话外暗示司马恪自己担心王后的用意,司马恪何等明敏?自然能听出她的意思。

“这些哪用得着你操心,王后自会派兵一路护送着。”

珥宁:“王后娘娘说这一去得去个两三天,身边跟着一群男人,臣妾总觉得不自在。”

司马恪脸现不快:“你有了身孕,王后里外替你照料着,带你去祈福也是一番好意,你何必推三阻四驳王后的好意?”

他脸色已然变了,珥宁再不敢多说,于是福了福身子,准备告退:“是,臣妾明白了,这汤,陛下趁热饮了吧,政事辛苦,陛下多休息。”

“既知道孤政务繁忙,便不要再为这些小事来烦扰孤。”

“是,臣妾告退。”

语毕退了出去。

而元帅府这边,七七也接到了王后的懿旨。

圣旨她接得多了,这王后的懿旨还是头一遭,送走了传旨宫人,她满腹狐疑的打开竹简看了看,和珥宁一样,也觉得十分不安。

王后娘娘说,要去法华寺替珥宁祈福,焚香三日,男女有别,士兵护卫不便,要让她随行护送。

天知道这个时候她有多么想念十三月,她若还在,这些麻烦也找不到她头上来了。

于是在九月初二这天,启明星刚现,她便起身着甲佩刀,去往宣平门等候王后娘娘大架。

去了才发现,高九带着五百士兵也等候在此。

“高大人!”她在马上对他抱了抱拳。

高九也回礼:“见过霍将军。”

她道:“高大人这是?”

高九:“王后和宁夫人要前往法华寺,陛下特命下官随行。”

“哦?王后娘娘也曾派本官前去。”

高九点了点头:“想来是要大人贴身保护吧。”

“我还说出城时去军营点兵呢,”七七环顾四周高九带来的五百个燕兵,说道:“看来不必了。”

高九客气的笑着说:“戚家军乃护国神兵,平日里操练已十分劳累,此等琐事怎敢劳烦戚家军出手。”

“有道理。”

二人又说了会儿话,天色大亮,珥宁和王后才从宣平门出来,四人寒暄一番,上车的上车,上马的上马。

法华寺七七只在幼年时去过,小时候每到佳节,母亲都会带着家里的女眷去上香,后来她拜了师,也就抽不出空了,是以路线她基本都忘得差不多了,好在也不需要她带路,只管跟着高九走就是了,印象里发法华寺矗立在一座高山之上,司马恪登基以后,以楚楚的名义给法华寺修了整路,上山的泥泞被免去了,换成了长长的石阶。

王后和宁夫人都是千金之躯,自然是坐在软轿上被人抬上山。

上山路上,零星可闻几声老蝉的鸣叫,鹧鸪鸟隐在丛林之中,声声歌啼,阳光透过翠绿喜人的树叶儿投下一路斑驳。昨夜有过一场小雨,法华寺四周当真是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

因着有王后来访,法华寺已谢绝了其他香客,此刻寺中所有人皆在长阶尽头,寺门之外躬身相候。

“参见王后娘娘、宁夫人。”众僧拜道。

楚楚不便露面,只在帘后道了声平身。

住持安排着随行士兵歇下,又备了斋饭,王后和宁夫人的住处安顿下来之后,天已经黑了。

想着既然是特意安排自己贴身保护,自然还是需要值夜的,她不免头疼,她是真的很久没熬过夜了,每到此种情况,她不得不再次怀念十三月,这些小事,本不用她这个大将军亲躬的。

于是她火速用过斋饭,领了一盏灯笼,便去客房处准备值夜。

法华寺一向多有王族人来焚香,也算得上是王家御用的寺庙,整个后山,都是专门为王族人预留的客房。

宁夫人和王后便是被安顿在后山的客房里,院落偏僻又静谧,四处散落着缤纷的小花,枫树林立,此刻正值深秋,正是枫叶辞树之时,枫叶儿打着旋儿荡在空中,落叶纷飞,整个院子里都被铺上一层枫叶红,有三两个小僧在院子里扫着落叶。

她在门口欣赏了一下秋景,深感岁月之美,不觉幻想起天下再没有战争的某一天,她愿意卸甲归田,寻一处这样的院落,冬雪煎茶,梅子煮酒,再不问世间纷扰。

小僧们发现了她,与她双手合十行了个礼。

她也回礼,提步进了院子,却与正打算出来散散步的珥宁迎面打个照面。

从七七把她从德溯寨的大牢里救出来那天开始,每次见面,珥宁对她不是喊打就是喊杀,每次都让七七十分狼狈,这次没带人在身边,七七赶紧退后两步,就怕这个宁夫人又上来要打要杀。

还不及她行礼,珥宁便扫了眼方才的小僧,又看向七七,讥讽道:“我当小师傅们在跟谁行礼呢,原来是霍将军。”她这次倒还冷静,毕竟灭国已成事实,哪怕再恨七七,这会儿张牙舞爪,除了让自己失态以外,什么用也没有。

“宁夫人。”她抱了抱拳。

珥宁讥笑一声:“这寺庙,本是神邸,有这么多宝符护着,却不知像霍将军这样杀人如麻的恶魔是怎么进来的?”

她挺直了背,淡然道:“所以神神鬼鬼的,都不可信。”

“本宫是信的,”她上下扫了七七一眼,说:“本宫相信某一天你一定会有报应!等着吧,只是迟早的问题。”

她勾了勾嘴角:“微臣拭目以待。”

宁夫人哼了一声,走过她的身边环顾她道:“你这把剑染了那么些无辜人的鲜血,沾了多少冤魂?还是不要拿进院子里,冲煞了本宫肚子里的孩子事小,冲煞了神灵可是大事。”

七七握剑的手抖了抖,那个人留给她的一切,都是她拿命护着的宝贝,任何人都不可以妄加批判,她当即回道:“夫人对这剑感到不舒服也是对的,微臣就是用这把剑斩了夫人康哥哥的头,就是用这把剑打开尤曲大门!”

“你!”珥宁从小是父王的掌上明珠,是个刁蛮公主,何曾听过忍气吞声四个字?抡起胳膊一巴掌呼到七七脸上,尖利的指甲立即在她脸上留下四指血痕,她霍慎又岂是能忍的人?脾气一上头也不顾身份了,当即扬起手准备回击,她是个舞枪弄棒的,就不知道她这一巴掌下去,宁夫人能不能受得住。

“放肆!”一声娇喝自内传来,二人偏头看去,见是楚楚。

七七扫了宁夫人一眼,哼了一声,跪下向楚楚行礼:“见过王后娘娘。”

宁夫人也欲下跪,楚楚抬了抬手:“你有身孕,不必下跪了。”

于是宁夫人只福了福身子。

楚楚走近,厉声对七七道:“霍将军方才想做什么?”

七七转开头去,没有说话。

“在夫人面前岂容你这般无礼?”

宁夫人道:“呵,霍将军一届屠夫,岂知礼数二字!真是没教养!”

楚楚对宁夫人道:“好了,你也少说两句。”

语毕转过头对七七道:“还不快向宁夫人赔礼?”

七七道:“是宁夫人动手在先,为何要臣赔礼?”

“宁夫人再如何也是陛下的夫人,你如何能对宁夫人动手?”楚楚道。

说来尴尬,这三个女人都和司马恪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珥宁不知情便罢了,楚楚却是清楚得很,她偏要在此处压一压霍慎的气焰:“你这是什么态度?!”

她仍是倔强:“微臣没有错。”

宁夫人又低了低身子,对楚楚道:“你看呀,娘娘,这霍将军欺辱臣妾也罢了,还如此冒犯娘娘,她的眼里,哪里还有您这个王后!”

楚楚也被这话煽动,带着些怒气,道:“你既然不知错,本宫就罚你今夜抄写经书十卷以思过!你可有异议?”

七七是个男儿家的性子,才不屑与两个女人再此争辩,当即抱了抱拳:“臣领命!”说罢转身便走了。

楚楚不禁皱起眉头,这霍慎如此桀骜,在她这个王后面前如此放肆,真不知陛下平时是如何骄纵她。

宁夫人也不放过这个机会在楚楚耳边说道:“霍将军好大的架子,莫不是打了两场胜仗,连娘娘也不放在眼里了,这日子久了,岂不是还要爬到娘娘头上去?”

楚楚愤愤撇过头看了珥宁一眼,头上钗环叮当,她这一怒目,倒让珥宁不敢再多说了。

但这话,楚楚可是听进去了,暗地里捏紧了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