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恩，你在干什么？”

丽娅看到这个家伙蹲在地上，用手指撑住自己的太阳穴，死命地盯着一块石头，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我在锻炼我的眼力…”

莱恩憋着的一口气似乎松掉了，手指垂了下来，在地上画着圈圈，指尖传来了冰冷的触感。

“丽娅修女，你是怎么看待我的呢？”他抬起头，问着眼前这个小姑娘。

“…呃，说实话吗？”

“那当然！”

“有点假…”

“哈？”

莱恩头歪了一下，没想到会被修女这样说。

“还有一点儿…逞强，虽然看上去挺冷酷的，但总感觉像是装出来的，好让自己瞧起来成熟一点。虽然你也长得很帅，但完全不能和神父比啦！”

丽娅坐在台阶上，朝莱恩摊了摊手，一针见血地说着。

“所谓的成熟，不过是心灵被磨去了棱角，变得奸滑世故罢了…”

莱恩抱着自己的胳膊，望着自己的影子，感觉那才是自己。

“你呀！太善于伪装自己了，一点点心事也不愿意与人分享，这样活着累不累啊？”

丽娅修女看得出来，莱恩一直都在提防着他们，这几乎变成了本能，谁也别想偷窥他的心思。

“…这就是女人的直觉吗？真是厉害！”

自认为伪装得天衣无缝的莱恩，突然张大了嘴，一滴冷汗掉落了下来，眼前这个小女子绝不简单！

“在神父身边呆久了，自然就变得聪明啦！他可厉害了，一眼就能看分辨人的好坏呢！”

修女的眼神上翘，突然憨憨地笑了起来，似乎想到了什么好事。

“他的确很强大，而且非常有智慧，还…很温暖……”

莱恩站起来走到了丽娅的身边，然后并排坐了下来，把脸蛋埋到了臂窝里。

“柯赛因神父从来没有问起过我的过去，就这样毫无保留地接受了我，你不觉得这很奇怪吗？”

“有什么好奇怪的，这对神父来说，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理所当然吗……

莱恩这般想着，他忽然看了看自己小腿上的绷带，发现并没有什么蝴蝶结。

“呐，丽娅！”

“嗯？”

“话说神父能结婚吗？”

“………”

修女突然低下了头，十指紧扣，深深叹了口气，无奈地说道：“…不能啊，神父的一切都要奉献于神的！”

“你也一样吗？”

“莱恩你究竟想说什么？别拐弯抹角的！”丽娅眼珠侧转了过来，很不友善。

“没什么…能帮我打个蝴蝶结吗？绷带又松了…”

“你自己不是有手吗？”

修女站了起来，她似乎被莱恩问到了痛楚，气愤愤地离开了门口，跑到厨房干活去了。

“其实，我很羡慕你们…丽娅…”

他呆滞的望着门前的石子，感受着微微的暖光，一个人自言自语着。

在之后的十天里，丽娅发现莱恩经常缠着柯赛因，向他问一些刁钻的问题，但总能被神父巧妙地解答出来。

“为什么上帝总要给我们如此多的苦难，他就不能给予所有人幸福吗？”

“你这话就像一个撒娇的小孩子，埋怨父亲没能给他更多。我们是神的孩子，但是不能总原地爬步，我们得学会成长，这个过程必然伴随着痛苦与鞭挞！”

“但无止境的痛苦，是会摧毁一个人所有的希望与意志的！”

“但你的苦难会照亮你未来的路，你的负担会变成你的礼物，去相信主吧……”

“可神从未赐予过我什么，我为什么要相信他！”

“你似乎在怨恨天父？”

“有一点儿……”

“既然你这么认为，那你的苦难也不是主赐予的，你为什么要恨主呢？”

“有道理……”

莱恩缩了缩脖子，说不出什么话了。

柯赛因也算得是罗马排得上号的雄辩家，基本上枢机主教们组团在一起才能与之舌战。

初出茅庐的莱恩，理所当然地败下了阵来，但他没有放弃，每天晚上都在绞尽脑汁，想要在第二天问倒柯赛因。

“神父，什么才是信仰呢？”

“哦！莱恩，你这个问题问得很好！”

柯赛因神父放下了手中的报纸，似乎想要涛涛大论。

“我的上帝啊，这两个家伙又开始了！！”

丽娅修女终于受不了了，她翻了个白眼，把抹布往桶里一丢，将他们俩往门外一推，喊道：“要斗嘴就到外面斗去！”

“………”

“……修女越来越凶了！”

神父与莱恩在教堂门口并排坐了，下来，柯赛因向天空招了招手，教堂上空的阳光顿时充裕了起来，犹如一道光柱射向了门口。

暖烘烘的阳光照耀着二人，在大冬天莱恩却丝毫感觉不到寒冷，除了有些刺眼。

“究竟何为信仰，这是令无数人为之思考的问题。每个人都有属于他自己的答案！”

“那神父的答案呢？”

“我认为所谓信仰…首先是相信，其次是爱！”

“相信…爱？”

“对！”

莱恩转过眼珠，手指按着唇瓣，不知道神父所说的含义，而后问道：“那么，什么又是爱呢？”

“爱就是你想起一样东西时，心中满是甜蜜与快乐，当就是你失去它的时候，心中只有无尽的悔恨与痛苦，甚至愿意用生命去追回它。”

柯赛因高高抬起下巴，让阳光播撒在他的脸庞上，洁白而闪耀着。

“那……神父，你爱我吗？”

莱恩大拇指互相转动着，低下头望着自己的鞋子，轻轻点了点脚尖，有些怯生生地问道。

“是的！”

柯赛因异常温柔的回答道。

“如果哪一天我……死了，你也会为我流泪吗？”

他望着足下一片小小的石子，在炽烈的阳光下，闪闪烁烁。

“大概……我会难过一会儿！”

“就、就一会儿？！”

莱恩听到这话后，有些惊讶地抬起了头。

“爱亦是有分别与深浅的，当你愿意为所爱之物付出生命的那一刻，这便是信仰了！”

“我不明白…”

作为一个杀手，他不懂有什么东西能比自己的生命还重要。

“终有一天，你会懂的！”

柯赛因站了起来，驱散了过于强烈的光线，他们都已经感觉到太热了。

“对了，前天晚上我好像看到你做什么…体操？”

“…是的，这也是曾经的训练之一，为了能够拉开韧带，但…”

莱恩诧异了起来，他可是在房间里面偷偷摸摸练的啊，难道神父在偷窥？

“不要起疑心，我只是尝试运用能力的时候，不小心看到了…”

柯赛因走到他的面前，手指抵着莱恩的额头，莱恩的眼睛接收到了一束遥远的光波，隐隐约约能够看到一栋建筑物——那是布劳顿镇的拳击大堂！

“这怎么可能？这里离布劳顿至少有十几里！”莱恩顿时惊呼了起来。

“嘘…别让丽娅听到了！我只偷偷告诉你…”

柯赛因用手掌捂着嘴唇，凑到了莱恩的耳边，他感受着神父的呼吸，觉得耳垂有些发痒，变得极其敏感，脸颊又莫名其妙地泛红了起来。

“只要抓住遥远的光，送入眼眸之中，就能获得一些信息，虽然很模糊也比较随机，但是确实能够看到！”

“这就是所谓的千里眼吗？”莱恩又转过了头，不想让神父看到自己的脸颊。

“只是对自己能力的一个巧妙应用罢了，所以我并没有偷窥你，你也要保密别告诉其他人，不然很容易让人误会的…”

莱恩拼命点了点头，这说出去估计也没人会相信，谁能想到光居然能如此奥妙无穷呢。

“那你为什么要和我说呢？”

“因为我信得过你！同样的，我们交换了秘密，那就是朋友了！你能再重新做一遍那个体操吗？”

柯赛因看得出来，莱恩是一个能够死守秘密的人。

“朋友吗……”

莱恩深深吸了口起，走到了教堂后面空地上，然后重新运动了起来。他甚至能把站立着把脑袋顶在地上，腰部弯出夸张的曲线，犹如一条拱门。

“感觉比起以前更加轻松了，身体变软了很多！”

经过这些日子的逃亡与战斗，莱恩的的身体关节变得格外灵活与柔韧，做起这些动作来，已经不喘气了。

柯赛因拍了拍莱恩后仰所露出来的肚脐，然后示意他可以结束了。

“看起来似乎是远东印度的一种瑜珈体术，能够锻炼出极强的柔韧性！”

不过并不能直接形成战斗力…

神父再度思考了起来，回忆着过往的战友与敌人，是否有人会这种体术。

“我不知道，是一个褐色皮肤的教官教给我们的，一开始练的时候，那简直就是噩梦般的痛苦…”

“你们？”

“我没有说过吗？我曾经是一个奴隶般的存在……”

莱恩的头顶缓缓离开地面，强劲的腹肌支持着上半身凌空抬起。

此刻的他，终于在柯赛因神父面前打开了心扉，说出了自己的身份。

“我们这些无人在乎的孤儿，就像牲口一样，被人圈上项圈、打上标签！然后分类送到不知名的地方，或被卖掉，或被凌辱，或者培养成…杀人的怪物！”

一股令人感到战栗的杀意，从莱恩身上迸发了出来，似乎就连光线都开始扭曲，周身缠绕着黑色的恐怖气息。

他用漆黑的眼眸盯着柯赛因，黑暗的深处，似乎是无穷绝望的深渊。莱恩的声音都变得嘶哑了起来：“你觉得这样的世界，它还值得我去爱吗？”

“唉……”

柯赛因的手抚摸到了他的头顶，他望着这个比他矮一个头的大男孩，眼中却流露出了一丝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