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姐挽着袖子，围着一个咖啡色带花边的围裙。在案板前飞快的舞动着，一张光滑硕大的面皮，在她的手里就像一只听话的白手绢，被她利索的铺平叠起，撒面粉。一只长约一米的擀面杖在她手里上下飞转，生龙活虎舞得呛呛有声。

最后手起刀落，一捧捧质地均匀，韧性十足的手擀面。随着烧开的滚水，欢快的下锅。水汽蒸腾，弥漫厨房。不多时道面熟捞起，过了冷水，凉爽利口。

舀上一勺早前准备好的头岔新蒜蓉，炤台上烧的冒烟的一勺浇下，一时间，霹雳哗啦，蒜香伴着花椒，辣椒的香气霸道的直至人的鼻腔。让你根本没有时间去思考。这就是一碗地道秦城人的面。

“真香啊！”白启年忍不住站在客厅里深吸一口气，发出由衷的赞叹，厨房里章姐直接吆喝道：“白老师？头一碗面，你先来！”

白启年有些害羞的推脱道：“还是，让小江先吃，她不能饿着。”

妻子现在是怀孕期间，目前没有那些所谓的孕吐难受，除了爱睡觉，就是总是嚷嚷饿了。白启年想着走到厨房门口，往里面张望。

章姐已经开始了新的戏法，正在麻溜的提着一只煮熟了白净的鸡，一盘鸡丝整齐的剔好，下面铺了一层黄瓜丝，上面撒上芝麻和调料水，旁边还盘着一小碗特地熬好的香醋。

见白启年正在看自己，章嫂笑着说：“小江还是吃的惯米饭的，这个鸡丝合适的，我都弄得清爽，待会在把熬好的鸡汤喝上一碗，你要多盯着她吃点饭啊，每次总是说饿，又吃那么一小口，怎么行啊？白老师？”

“那是，你操心了。章姐。”

“哪里话啊，我还是要给你们带孩子的，孩子长的好好的，我也省心啊。呵呵。你先吃啊，面都粘了，这个是要吃的，不用等我们的。”

说的白启年有些不好意思，他接过章姐手里递过来的油泼面，拿起筷子，只好自己先吃了起来。结实的粮食香气，总是让他充满一种莫名其妙的满足感，心底里的舒服，这碗面让他大快朵颐，食指大动。

呼呼的一大碗面就这样进了肚子，舒服啊，真舒服，感觉身体上每个毛孔都是舒坦的，“哦，”一个舒服的饱嗝，打了出来，立马他蹭的红了脸，逗得章姐捂住了嘴，也让他自己不好意思赶紧低下了头。

这时门口的门铃响了，白启年为了掩饰刚才的尴尬，放下碗，快步走到门口，打开门。一瞬间，他立住了，门外一个清瘦的少女，一声月白的连衣裙，在阳光下显得她透明的像是一只蝴蝶。

那样偏偏然的站在门口因为苍白的原因，都能看到她脖子上紫青的血管，和深深的锁骨。这几天功夫，好像她又瘦了许多，印象中那个丰腴的身材不见了，衣服都显得大了，这身子骨越发的纤细了。

也是是食物的作用，午后的时光，白启年有些发蒙的注视着来人，用了几秒的功夫，才反应了过来，这个人，是丁淑瑶！他喘着一口蒜味的气息，紧张的盯着眼前这个不速之客。

他紧紧的抓住门把手，用身体挡住了客厅里的光景，压低声音面露不善的问道：“你怎么开了？你想干什么？”这一连串的问话，完全没有往日的温柔缠绵的样子，那个眼神冰冷就好像是腊月的护城河，透着寒气。

“哦，我？来找你啊？白，老，师。”少女显然并没有被白启年的态度镇住，她瘦小身体跟你眼前这个男人比起来，简直是就是小的可怜，但是她内心的倔强从那双小鹿一般的眼睛早已经透了出来。少女高傲的抬起瘦削的小巴，讥讽的表情，面对这白启年。

这样的尴尬是让白启年始料不及的，他眯着眼睛思索了几秒钟，小声说道：“老地方，6点。有什么在那里说。”

说着作势要关门，少女死死的顶着门框并不退让，鄙视的看着门缝里的房间，不甘心的说：“你怕什么？嗯？”“够了！你要这样，你是个学生，注意自己的身份！”

少女听完，皱着眉头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那双扣动人心的眼眸跳跃着光彩，似乎遇到了很好笑的事情了一样，她冲着白启年笑道：“我知道，我是学生，你是老师。白，老，师。回见！”

说完转身，一身白裙快步离开了白启年的视线，直到她的身影完全消失在树荫背后，白启年那颗跳的飞快的心才恢复了知觉。他有些虚弱的擦了擦额角上的汗，轻轻喘着气，湿淋淋的感觉，衬衣背后应该早已经都汗津津的湿透了吧。他收敛自己的情绪，稳定心神，轻轻的的关上了门。

章嫂在不远处的厨房门框旁端着一碗鸡汤，不知道她站在哪里已经多久了？这是她那目光如水的看着已经汗流浃背的白启年，微笑的问道：“谁呢？白老师？大中午的敲门？有事？需要我去准备吗？”

“一个学生，提前过来报道了吧，有些事情找不到人，就来敲门问我了。我也不是很清楚，就打发走了，没事的。”白启年摸了一把脸上的汗，讪讪的说道：“天太热了，我去把风扇开了吧，章姐你也早点休息吧，这天很热的”

说着走到一旁，打开了客厅头顶的吊扇，吱吱扭扭的吊扇转了起来，带来一些风，虽然炎热但是还能感觉到一些凉爽。

章嫂低着头，小心的吹了吹手里的鸡汤，有些不知所云搭话：“是啊，天热了，热的人都心烦了……小江身子重了，得让她休息好才行。你说呢？白老师？”

“是，是。大家都的费心，最辛苦就是你了章姐。”白启年小心的看了章姐，只见她笑而不语，回身端着鸡汤给楼上的小江送了去。

白启年一直目送她敲了几下门，走进二楼的卧室。小江最近许是天气热了，胃口不好，还总饿，又吃不下东西，章姐每天都变着花样给她做饭，那碗鸡汤就是熬了一夜，鸡骨头都炖酥了，上面的鸡油都撇出来熬了白菜，就留着这清汤对小江的胃口。

这样的小心翼翼，白启年从小都没有见过的，记忆中乡下塬上的女人似乎跟村头长的树一样结实，即使是怀孕的时候都是下地干活的，就算是坐月子奶孩子的时候，也不见有这样的精细周到的伺候。似乎那样的女人生来就是这样的皮实。

难怪自己结婚的时候，同村的三娘来吃酒席，目瞪口呆的看着婚宴的排场，再瞅瞅新娘子，扎巴着掉的没有几颗牙的嘴巴，摇着脑袋说：“年娃子，这样的媳妇是要含在嘴巴里怕化了。”当时自己只是憨笑，别人艳羡的目光他都是收到了眼底，现在想来，也许这才只是一个开头而已。

但是现在眼前的这个迫在眉睫的危机更让白启年头疼，这个丁淑瑶。更像是一个定时炸弹悬在白启年的头顶。“我必须说明白，有个了断。”

他心里下了决心，既然如此计上心头，从书房的第一层抽屉里拿出一份入党申请书，这样的东西对于那个年代的人来说有着举足轻重的意义。

今后的分配升迁福利都跟这这个身份挂钩，而这样的入党名额是稀缺的，就如同这个年月的一切都是稀缺的。。什么布有布票，粮有粮票，肉有肉票，没有票，你什么都没有，这个大概就是个人票吧。

白启年沉思了一会，他又打开了下面一个抽屉，上面是一些资料，但是他知道在最下面的那里有一个信封，一个厚厚的牛皮纸信封。他摸了摸厚度，从容的从里面拿出一沓钱来，这里大约有1万块的样子。那是家里给的钱，确切的说是自己的大哥给的钱。

大哥早早去工厂接班，后来一声没吭就跑去南方做生意，娘是气的哭了一夜，第二天红肿的眼睛摸着自己的脑袋说：“以后，咱家就靠你了。”

算起来大哥也有两三年没有回家了，倒是每年年底的时候会给家里汇钱，他上学的钱都是大哥给的，家里的人开始还整天提心吊胆，就怕这钱来路不正，母亲每晚都会偷偷流泪。

后来看也没有啥事情，这才安了心。自己结婚的时候，大哥也没有回来，倒是托人给自己带回来了一对欧米伽的手表。还捎带回来了一包钱。送东西的人是大哥的老铁，白启年还问为什么不电汇呢？

那个老哥笑道：“财不露白，你哥是心疼你啊。兄弟啊，你有个好哥哥”。白启年是知道的，自己家算是高攀了江家的姑娘，大哥也是怕自己没有底气，才托人给拿了钱，钱是英雄胆，一分钱难倒英雄汉。

记得他把那对欧米伽拿给小江看的时候，小江到是有些意外的拿起来看了看：“想不到，还是很有眼光的嘛。谢谢大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