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旧梦
作者:云令姜      更新:2019-11-10 22:52      字数:1834

万般情深,皆始于初见。

她于风光正好时惊鸿一瞥思慕上他,而今往后,孽缘方始。

明德二十六年,她十五,豆蔻年华,出身世家,明媚耀眼,名动临城。

未嫁他前,她张扬跋扈惯了,有她这般出身,本也不必拘着自己,公府嫡女,当朝皇后是她姑母,寿康宫太后是她族中长辈,父亲知政事堂,兄长领御林军副将,叔父是太学太常,门生故旧遍朝野。

时时事事都有容家在她身后,万事随心不必有任何顾虑,以至于自己都被娇惯的有些飘飘然不知天高地厚了。

容清浅从不曾见过赵祁晔,唯一有印象的,大概也是他那位宠冠六宫,风华绝世的母亲。那时容菲还不是皇后,她也不过四五岁,只依稀记得那么个舞姿翩跹的身影,一袭淡紫色的云裳,衣袂翩翩的舞在海棠花树下,眉眼间带着媚,低眉浅笑,却清澈的像泉水一样。

那时陛下很宠爱她,亲自画图纸督建了关雎宫让她居住,抛下朝政带她去游江南,甚至要不顾群臣的劝阻立她为后。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那般痴迷到近乎言听计从的盛宠,倒叫人觉出几分真心的意味。

唯一让人意外的是,舒妃入宫三年后产下一子,未出满月便被送去了清黎观,从此再不入宫一步,后来佳人香消玉殒,赵祁晔孤身一人远赴淮南半山求学,再不与临城贵人有任何牵扯,一去经年,几乎要叫临城里的世故俗人忘记了他的存在。

直到明德二十六年,赵祁晔领了圣谕从淮南回临城,容菲若为他设宴洗尘时,才有了乱她心绪的惊鸿一瞥。

京西叠梧山上的荷风殿外,绿竹猗猗,荷香幽幽,那人白衣胜雪,眉目如画,惊鸿一瞥间,便牵动了她的心弦,要她陷入蓦然一笑的涟漪中,生生死死都挣脱不出。

即便十年烟云流波而逝,她亦将那时的荷香满池铭记于心。

那日晨起,风光正好,她懒坐在轩窗前的妆台旁试耳铛,早早来彩衣苑等她的赵祁暄端着描金花的青瓷盏站在她身后品着香茗。

“阿暄,你可知那个赵祁晔是什么样的人?”容清浅对着菱花铜镜里照出的赵祁暄的身影好奇的问。

“三弟还未去淮南前,我曾去清黎观看望过他,当时只是一个穿着青道袍的小孩儿,软软糯糯,似乎还挺可爱的模样,只是多年不见,我也拿不准他此刻如何了。”

赵祁暄眼尖手快的从妆台上挑出一副攒金枝的琥珀耳铛对容清浅说,“这个和你那身蜜合色的襦裙很配。”

“这么会选首饰,也不知是哪位姑娘调教的。”容清浅接过耳铛虚比了一下,似夸非夸的调笑了一句。

她屋里挂着一件是蜜合色绣凌霄花的襦裙,袖口滚了金色的水纹花边,与琥珀色配在一起尊贵又不失活泼。

“调教吗?那自然是清浅你教导有方了。”

“二殿下别冤枉我,我可从来没有那女儿家的小事叨扰过你!”

“确实不曾。”赵祁暄说,“你不过是上月在金玉满堂和张相家的小姐争过玉镯时,上上月和花月楼的潇湘仙子抢过云罗锦时拉我去助阵而已。”

被戳了痛处,容清浅拉着脸把赵祁暄推出去,嘴里絮絮叨叨的说,“走开走开,我要换衣裳了!”

赵祁暄朗然一笑,负手立在门外等她,晨光熹微,橙色光影漫不经心的倾泻在他身上,朗月青松,芝兰玉树。

容清浅一袭蜜合色的襦裙推开门探头看向她,青丝垂在腰间,发间的琥珀簪子将一米阳光折射开,明媚的照进他眼中,赵祁暄抬手摸摸她的头,而后笑着说,“我家清浅这样特别好看。”

“本就好看。”容清浅笑着挽过赵祁暄的手臂嘟着嘴撒娇道,“暄哥哥,我们骑马去叠梧别宫好不好?”

自打她懂事以后,私下里就省去哥哥二字,对赵祁暄直呼其名,唯有有事相求或是犯了错找他包庇时才会甜甜的喊他暄哥哥。

赵祁暄年长他四岁,正是十九,未及弱冠,皇长子早夭,他年纪居长,性子又稳重,所以一众皇子公主中都很有威仪,唯有容清浅一个,整日没大没小的喊他阿暄。

可赵祁暄却偏偏对这个张扬放肆的姑娘最好。

每每她犯了错,总是赵祁暄替他去寿康宫太后遮掩,学堂里太傅布置的文章,他总会仿着她的笔迹另写一份替她上交,生辰时收了礼物,总是把最好的留她。

是以这么多年来容清浅就这么被赵祁暄惯的愈发肆无忌惮了。

“你究竟要趁着国公和夫人不在时犯多少家规啊?”赵祁暄蹭了蹭她的鼻尖。

“这又不止有我的错,容氏家规严苛,我能有什么办法,什么禁衣着艳丽,禁骄奢淫逸,禁举止轻浮,禁长街纵马,父亲母亲难得出门,我自然要玩儿个痛快。”

“这么放肆,就不怕有人去太傅那里举发你吗?”

“这不是有你在嘛,”容清浅笑嘻嘻的说,“叔父最喜欢暄哥哥了,若你去求情,叔父自然不会为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