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破阵子 了事拂衣去
作者:骑鹿渡沧海      更新:2019-11-06 12:09      字数:2795

牛岳的这一剑,是他至今以来最满意的一剑。这一剑里,有他驱逐之辱,他的痛恨,他的难言奇耻。在那一刻,他觉得自己停滞了多年的剑法似乎重新鲜活了。

他修炼的《子夜净身诀》是顺通镖局一等一的内功心法,修习十数年,他已然达到江湖一流的境界了,一身内力足以支撑他御使这一套威力极大的追风七剑。

然而这一剑,却并不是追风七剑中的任何一式。数年练习过无数次的追风七剑,他早已将这套剑法刻入了自己的一举一动之中,但是在那军歌响起的一瞬间,似乎这剑法的每一招每一式被他遗忘了。

他刺出的这一剑,不是因为这一招应该这样刺出,而是他想要刺出,所以才这样刺出这样的一剑。带着他所有的恨,他就要这样刺出这一剑,他觉得自己所有的思绪都随着这一剑而凝结了!

伴随着一声尖锐的,震颤的声音,这一道仿佛从虚无中诞生和绽放的银色剑光消失了。

两道身影就这样交错,然后静止。李易喘息着背对着牛岳,牛岳静静地背对着李易。

“哇……”周遭的宾客发出惊叹声,各派的人同村中的乡邻不约而同的发出同样的啧啧声。

昆仑下院的黄大先生算是全场年纪最大的江湖来客了,他站在场边带着惊讶和艳羡看着牛岳。他的功夫或许比不上牛岳,但他的见识恐怕无人能及。场外或许只有他知道,牛岳的那一剑,是多么的惊艳!或许在内力上,牛岳离先天还差着很远,但那一剑,或许连先天都不能轻视!

李易左肩插着半截长剑,身上更是有大小二十六处剑伤。那血缓缓的沁出来,让原本深色的衣服,颜色变得更深了。

李易没有回头看牛岳,只是朝着军伍门的众兄弟苦笑了一下。然后脚下一软,不自主的双膝跪地。他用手中的长刀支撑着身子,好让自己不会倒下。

“这下我们一笔勾销了!”李易自顾自的说。

牛岳没有回头,他淡淡的道:“你从来不知道我的恨有多么强烈!”

“我也不想知道”李易哇的一声,咳出一口热血:“……但我能体会得到!”这二十六剑,每一剑都是牛岳的恨,二十六道深可见骨的剑创,是二十六声恨。

“你的刀很快!”牛岳道:“快得不似人!”

“我知道我有多快,我有个外号叫‘刹疴罗魔鬼’……”李易依然在吐血,然而没有人过来扶他。囡囡看到萎顿在地的李易,不安的扭动着身子。

“你的反应很快,快得也不太像一个人!”

“呵呵……在战场上,反应慢的都死了!”

牛岳无声的笑了笑道:“可惜了,这不是战场!”

“你还没看出来么?”李易用左手抹去嘴角的血迹:“江湖也不过是一场战斗,只是需要去分明敌我而已。”

“……不错!”牛岳突然一叹:“所以可惜,我们是敌人!”

“没有什么可惜的,”李易费力的支撑起来,一边朝李叔走,一边道:“从你杀了秀儿,害得李叔家破人亡那一刻起,咱们就已经是敌人了!”

“呵呵……秀儿,元牝补形……此时还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

李易拖着身子吃力的走到门口,所有的人都将目光投向他。他走到李叔跟前,无奈的笑了笑,然后一头栽倒下去。

(全书完)

……

……

(怎么可能……!)

王驴儿惊呼一声,飞快的扶住他,:“裁缝!快!”

裁缝飞快的上前,同王驴儿一起将李易抬进了门去。呼啦啦,一时间好一阵忙乱,所有军伍门的人都飞快的进了山庄里。然后啪的一声,大门便关上了。

牛岳看着围上来的和站在原地窃窃私语的围观者,突然笑了笑,然后目光电转,看到其中一个青年越众而出,走到前面来:“牛大哥为何……”

“陆原兄弟,”牛岳打断他,“你我相识多年了,我有一事想请兄弟帮忙!”

“牛大哥你说!”陆原本就同牛岳交好,对牛岳的吩咐自然义不容辞,“牛大哥宅心仁厚,顾念同乡之谊不好动手,只要牛大哥一声令下,我立时帮你取了那李易的性命!”

牛岳摇摇头:“请陆兄弟转告我师兄李维航,此事已经了结……请他同军伍门……云城票号不能垮!”

“……这……”陆原还待再问,却听到黄大先生倒吸一口冷气道:“牛贤弟……”

牛岳已然不再回答了,他的腰间缓缓渗出血迹。他刺中李易二十六次,然而李易从始至终就只斩中他一刀,而这一刀,便要了他的命!

……

李易不会武功,他唯一的依仗便是远超常人的速度和力量而已。他虽不会武功,但是却会杀人,很会杀人。

牛岳那一剑,已经超出了李易的认知。他的速度远比李易要慢,但那一剑却蕴含了他十几年的积淀。那是一种“势”,是一种一往无前的执念,几近于道。

牛岳在刺出这一剑的刹那,才明白他十数年习武的目标和方向。他修习的《子夜净身诀》早已在数年前便再无寸进,他日夜练习的追风七剑也早已成为他身体的本能,他一举一动都有剑招的影子。然而他却依然未曾踏入先天。

先天呀!气机与天地交感,举手投足便是剑,一招一式就是“势”。

李易的刀再快,却也斩不断他的“势”,更斩不断他的“意”。“术”和“法”本就是“道”的延伸,当牛岳将剑法变成剑意,就已经摸到了“道”的门槛。若非李易那惊人的速度,在牛岳的剑每每刺中他的一瞬间向后微微挪了一寸,或许李易连出刀的机会都没有。

那一瞬间,李易甚至觉得自己陷入了军阵当中,万箭齐发!

然而李易依旧胜了,没有刀法和条理,他有的只是心中的一个念头:“杀”!所以牛岳败了,他的剑意最终败给了李易的杀意。

凭借非人的速度,在勉强避开所有致命的剑创之后,李易挥出了一刀。这一刀直接斩断了牛岳的宝剑,斩断了牛岳的腰身,也要了牛岳的性命。

那一刀太快,快到除了挥出这一刀的李易和受了这一刀的牛岳,没有一个人看见这一刀。快到牛岳没能感觉到疼痛,他身体在中刀被腰斩后,依然如正常人一般向前越出丈许。也快到被斩断的经络和血管在牛岳身躯的压力下,原样贴合起来,依然如同完好的一般,贯通流动了片刻,连血迹都未曾立刻流出。

牛岳并没有立刻死去,甚至还同李易和陆原交谈了几句。他有些欣慰,也有些伤感,因为他找到了他的武道,但是也再也没机会去践行他的武道了。

当血迹渗出时,他就死了。他震碎了自己的心脉,在欣慰和遗憾过后的瞬间结束了自己的性命。因为他无法忍受,同时也不想忍受腰斩带来的痛苦。

来宾们顿时哗然,村中的乡邻看客中甚至有人尿了裤子。然而这些,都已经同军伍门无关了。

军伍门内听不见也不在乎门外的响动,所有人都焦急地看着李易。裁缝真的就像一个裁缝一样,操持着针线。一针一线,格外专注地缝补着李易身上那几乎遍及全身的伤口。

李易吃力的睁开眼,看了一眼被吓呆了的婶子和满脸焦急的李叔。身上的伤口流了太多的血,而每一道伤口也带来异乎寻常的痛苦。他强于常人的不仅仅是速度和力量,还有对痛苦的感受。

他的牙齿紧紧的咬着,痛苦从全身传递到他的大脑。这时,一旁的囡囡将她的小手搭在了李易的手心里。

“老大……!”

“小易……!”

李易的眼角露出一丝解脱的笑意,嗓子沙哑的道:“今天终于能困个好觉了”